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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三


  芷青阻止他说下去,叫道:“不错,不错,我想也必是如此——”

  班卓见他们一番对话,也听出一些倪端,他插口道:“你们可是说——我方才这一招你们曾见过?”

  芷青道:“老前辈方才那招最妙的是最后那伸出的一腿上。”

  班卓惊道:“你竟能立时看出我那一招的最精微处,嘿,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芷青道:“前辈这招绝学端的妙不可言,晚辈那能立时领悟,不过家父曾经授过晚辈一招拳式,与前辈这招之后半段可谓大同小异,是以晚辈能立刻识出—-”

  班卓惊了一跳,想起自己这一生浸淫拳道,自从上一次看了散手神拳的寒砧摧木掌法之后,整夜负手踱于岐山之阳,到了翌日夜中,才想出这一招来,只道天下妙着止于此矣,当今武林难有第二人能臻于此,那知道铁马岳多谦早也想到了这一招绝妙人寰的奇技。

  他喃喃自语道:“人道岳铁马平生绝技是在暗器之上,其实他在拳脚招上又何尝不能称雄武林?唉,可惜上次首阳之战我先他离开了会场,否则我倒要看看青蝠剑客究竟凭什么能胜他一招?那……那绝不可能的啊!”

  这是英雄的相惜,尽管岳多谦和班神拳在武功的基础和路子上,有着极端的不同,但是到了这登峰造极的地方,他们彼此的一招一式中就能寻出无数相通的脉络,当年岳多谦一式“云槌”破了范立亭的“雷动万物”,范立事曾断言天下能破他“雷动万物”的只此一招,如今,虽然又有一人想出了解破之法,但是范立亭的预言并没有丝毫落空,因为这两招在最重要的道理上,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班卓想到这里,不禁感慨地叹道:“天下武学,那当真是异途同归呵!”

  君青听到“异途同归”四个字,宛如黑暗上中骤然见着一盏明灯,他想到上次那人——他们推断一定是剑神胡笠,所教给他的剑法至高秘诀,他甚至能一着君青的起手式就知道君青的剑式共有四招,一招也不能多,一招也不能少,这不就是上乘剑术异途同归的最好证明么?

  那首创“卿云四式”的剑术大家松陵老人如果泉下有知,看到当代的剑法宗师把他自己的剑学心得融于四式之中传给了君青,只怕也要大叹平生知音的了。

  班卓看见君青面上忽然时惊时喜,一会儿又现出恍然大悟的样子,不禁微微带笑地问道:“你在想些什么?”

  君青便把自己所想的说了出来,班卓大笑道:“好孩子,能悟到这一点,是证你已身如伐毛洗髓,剑术臻于上乘矣,哈哈,那指你的人如果不是胡笠你可以来找我老班。”

  芷青道:“晚辈从身材举止上推测,也觉得如此,只是胡庄主以此不世绝学相授,君弟怎生担当得起?”

  班卓笑道:“你们老子的一生绝学,加上散手神学的平生绝技,再加上胡笠的无双神剑,任何一样都是足可威震武林的绝学,你们兄弟真可谓得天独厚了。”

  芷青恭声道:“只是晚辈等资质愚钝,难以得其精髓。”

  班卓忽然仰天长叹了一口气,也不言语,只是仰首望着西天将暗的红云,芷青和君青对望了一眼,心中暗暗闷纳。

  过了一会儿,班卓忽然喃喃地道:“他们都已有衣钵,看来我这门武功可要绝传啦——”

  芷青忍不住道:“前辈这一身武功实是武林至宝,若是,若是……那实在是武林一大损失……”

  班卓却如未闻,仍然仰天喃喃自语,象是那对天倾述一般。

  “这孩子身兼数家之长,尤其是拳脚上造诣之高,只怕犹在老夫当年如他一般年纪时之上,别说岳老儿的啦,就是散手神拳的东西已经是百世难见的绝学啦,老夫如今虽能破解,但若在对敌之间,那又容得老夫思索一日一夜?”

  芷青听他说起这个来,不禁大感奇怪,却见班老爷子脸上神色有异,似乎有一种极为重要的事要倾述而出。

  只听他喃喃续道:“这孩子身兼天下数家绝学,将来成为一宗师,那是指日可待的了,老夫衣钵人乏,本想来个锦上添花,率兴让天下拳招绝学齐集—身,就怕人家满腹天下绝学,看不上老夫这点玩意儿哩。”

  芷青听他如此一说,禁不出心中一阵狂跳,虽然芷青秉性纯厚,不思贪得,但是凡是练武之人,眼前放着这等盖世绝学,爱好之情那是绝难一免的,他正待开口,却听班卓忽地续道:“嘿嘿,就算他肯,还怕老夫也不肯哩。”

  芷青和君青一听这话,全都糊涂起来,班卓却是直如未见,仍然喃喃道:“老夫三十年前也曾有一徒弟,但他品性太环,心黑手辣,老夫亲手把他毙在掌下,从此老夫矢誓不收弟子,除非——”

  他凝视着一片云彩,缓缓道:“除非有人能为老夫解决一大难题——”

  芷青君青知道班卓表面上是对天自语,其实却是在说给两人听,却闻班卓续道:“老天啊老天,此事关系老夫终生恨事,老夫在心中积藏了这许多年,不如今日说给你听吧!”

  他说到这里,仰天长叹,神色大是黯然,君青芷青从认识他以来便只看到他爽朗威猛,那日在首阳山头大战青蝠剑客,目前施出霸拳败走苦和尚,真是气吞斗牛何等气概,想不到此时威态尽失,目光中透出无比柔和亲切。芷青君青突然之见感到这个名震寰宇的前辈,竟和爹爹一样,是个和蔼的老人,君青一向口甜,冲口叫道:“班老伯伯,你把这事告诉我们,我兄弟说不定可以替你解闷。”

  班卓有若未闻,君青正待开口相催,芷青以目示意叫他别急。班卓站起身来背着手来回走了几步,坐下缓缓道:“这事实在相隔太久,是以老夫在讲述以前,非得整理一番不可。”

  芷青君青凝神以听,班卓道:“老夫瞧你两个娃儿都聪明无比,尤其是个小的,脑筋一定敏捷得紧,这事老夫总是郁结于心,解释不清,如果合咱们三人之力,说不定会弄个水落日出,这么老夫死也瞑目了。”

  芷青听他口气已然把自己兄弟视为帮手,丝毫不见轻视,不禁精神一振,暗忖就是火里水里也必定要替班老前辈尽尽力。

  要知武林七奇一向自负甚高,从来不屑求人,是以成名均已三十余载,处于东南西北我行我素,直到青蝠首阳设坛挑战七奇,这才大家亮了相,芷青深知象父亲那样柔和通达可亲的长者,可是一旦涉及名声问题,犹且耿耿于怀,其他请人自是可想而知了,此时班卓竟然出口向芷青兄弟商量,芷青虽然年少忠厚,可是好胜乃是少年人之天性,当下只觉得热血沸腾,隐然已挤身入武林第一流之辈了。

  君青忽然插口道:“班老伯伯,武林七奇天下有人能胜得他们么?”

  班卓目泛神光,短须尽张,朗声道:“在廿年内,只怕还找不出,过了廿年嘛,嘿嘿,那就说不定了。”

  君青道:“是啊,伯伯说得对,那么你老人家还说什么死而瞑目的话,这不嫌人丧气么?”

  班卓一怔,随即哈哈大笑道:“好孩子,乖孩子,老夫虽然不会败于别人之手,可是年近花甲,已经过去的日子比没有过去的日子要多得多,而且过去的日子那才是人生的精华,那时候老夫放目天下,只道……唉,人到了暮垂之年,这生死之事自然会看得淡的。”

  芷青君青万万想不到这面貌粗豪的奇人,竟会说出这等深刻之言,两人不禁一凛,一齐想到住在山上日夕苦练功夫的老父,那花白的长髯,随风飘着,飘着,仿佛间又飘到两人眼前……岳老爷子沉着的站在那里,好象是面对着天下的人似的,他轻轻的抖动左手,立刻右掌上托着一个小环,那是岳家三环,那是天下丧胆的岳家三环!

  班卓歇了口气,又陷入沉思中,本来芷青君青的心目中,父亲永远是那么年青,永远不会倒下去的,可是听到班卓一提到岁月无情,英雄怕老,两人想到父亲已经是七旬以上的老人,不由心内一凛,芷青握紧了双拳暗自发誓自己从此以后一定要代替父亲负起责任来,好让父亲享福。

  他看了君青一眼,只见他眼角湿润,神色甚是坚定,在此时,君青心中只有父亲的影子,就是那可爱的小姑娘司徒丹也是其次的了。

  班卓忽然一抬头道:“老夫适才忽然想到一事,是以忘却讲故事,来。咱们开始吧!”

  班卓接着道:“老夫生性嗜武,这是天下皆知的,先父神拳威震天下,老夫虽则学了个全,可是意犹未足,这便禀别父亲.出外游历,见识天下上乘拳脚功夫,那是三十多年前了。”

  君青道:“那时范立亭叔叔刚刚出道扬名。”

  班卓道:“范立亭当时只身匹马,代一个一面不识的人去居庸关赴燕云十八骑的死约会,结果施出寒砧摧木掌,大获全胜,挑了十八骑大寨,从此名扬天下,江湖上人人一提起范立亭没有不伸大拇指,赞声血性汉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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