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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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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不見是福 烏黑的夜,壓得人氣都透不過來,只有那濃濃厚厚的黑雲空隙中,偶而透出一點點稀疏的星光。 藍文侯緩緩地醒了過來,雖然醒了,但是眼前依然是一片烏黑,他搖了搖頭仔細地思想了一下,一股涼氣從心底裏直寒上來,他用雙手撥開了眼,但是依然什麼也看不見,於是他絕望地知道,眼睛瞎了! 一剎時之間,藍文侯心中彷彿想到了無數的事,又像是什麼也沒有想,他心中什麼也容不下,只有兩個字,瞎了!瞎了! 他悲憤地緊捏著雙拳,指骨格格地作響,數十年來的英雄歲月一幕幕地飄過腦海,他喃喃地告訴自己,別了,這一切都將永別了。 以七指竹神技名震天下的丐幫老大,武林中任何人一想到他,立刻就想到他那叱吒風雲英雄氣概,誰又想得到一世英雄的藍文侯會雙目盲瞎地躺在這荒山野嶺? 藍文侯的胸膛急促地起伏著,他胸中有太多的不平,血與淚交織成的怨憤,他的面頰上掛著兩行英雄之淚── 「白老三是已經完了,古老四大約也完了,唉,我的老天爺,難道你硬要天下的好人全都死光嗎?」 藍文侯喃喃地低訴著,他的心情終於漸漸地平靜下來,他深吸了一口氣,胸中隱隱地作痛,他大著膽再吸一口氣,讓那口真氣在丹田裏運行了一周,除了劇烈的疼痛以外,並沒有中斷的現象,他吐出了那口氣,帶著淒涼的安慰告訴自己,傷雖重,但是又一次從鬼門關揀回了生命。 揀回了生命又怎樣?難道帶著這一雙盲目在武林中重振雄風嗎?藍文侯頹然地長嘆── 「完了,一切都完了。」 忽然,他發覺自己的身上覆蓋著一條薄薄的毯子,他當下大大地吃了一驚,這是怎麼一回事? 他分明記得自己從那慘不忍睹的血鬥中挨了掌震滾落下來,怎麼說也不該有這麼一條毯子呀! 他用手摸著那條薄毯,軟綿綿的,像是細羊毛織成的,他拿到鼻尖聞了聞,一股清幽的淡淡香氣傳入鼻中,他不禁愣住了。 這時,他聽到一個帶著羞澀的溫柔聲音在耳旁道:「你醒了嗎?」 藍文侯驚得要坐起來,一隻溫暖的手輕輕地按在他的肩上,藍文侯道:「你……你……你是誰?」 那溫柔的聲音道:「你聽不出來嗎?」 藍文侯聽她這麼說,又覺得這聲音似乎有些耳熟了,但是怎麼想一時也想不出來這究竟會是誰,他仔細地回想這聲音,搖了搖頭道:「我……我想不起來,姑娘,我們見過嗎?」 他從那聲音上判斷是個年輕女子,是以便稱以「姑娘」,耳旁但聽得「姑娘」輕笑了一聲,然後道:「沒有啊。」 藍文侯怔了一怔道:「多謝姑娘好心,我……」 那溫柔的聲音道:「你別多說話,瞧你臉上血痕,似乎是眼睛受了傷,傷得重嗎?」 藍文侯聽到「眼睛」兩字,便覺心上如同被針刺了一下一般,他強壓抑著滿腔激動,用最大的能耐平靜地道:「瞎了。」 一聲尖叫,充滿著驚震與駭然── 「瞎……瞎了?」 那女子像是自己的眼睛被刺瞎了一般地狂叫起來,她忘情地抓住藍文侯的雙肩,顫聲叫道:「你……你是騙人的吧……」 藍文侯感覺出那女子超出尋常的激動,他心中有一些感激,也有一些慘然,他暗思道:「這姑娘真是好心腸。」 但是他不得不答道:「是瞎了,一點也看不見了。」 他說完了這句話,忽然就沉寂了起來,那女子沒有說一句話,彷彿在忽然之間悄悄離去了一般,過了一會,藍文侯彷彿聽到輕微的啜泣聲,他低聲問道:「姑娘你……是你在哭嗎?」 啜泣聲停了下來,守了一會,那溫柔的聲音再度響起來:「不,不是。」 藍文侯聽到那語尾上還帶著一些哽咽,在這一剎那間,藍文侯心中忽然興起無限的感慨,他記得平日和白老三古老四閒談之際,白三俠曾說像丐幫十俠這種人,終生只為天下不平之事奔波拚命,到自己死的時候,只怕世上沒有一個親人會哭上一聲,當時古老四豪氣干雲地說,大丈夫但教馬革裹屍,便是死後立刻讓野狗餓狼啃個精光也不打緊,要什麼婦人孺子來哭孝?藍文侯想不到只是在一夜之間,說這話的人都已屍曝荒野,而自己不過廢了一雙眼睛,倒有人為自己一哭,想著想著,藍文侯不禁想得呆了。 他怎麼想也想不出這姑娘會是誰,但是那聲音卻是愈聽愈耳熟,他忍不住問道:「姑娘你貴姓?」 那女子遲疑了一會才答道:「安,安靜的安。」 藍文侯道:「在下叫藍文侯,安姑娘好心,真是謝謝。」 藍文侯雖然看不見,但是他彷彿覺得安姑娘微微地笑了一笑,他想問問這姑娘怎會半夜三更出現在這荒野山嶺,又怎會素昧平生就來照料自己的傷勢,但是他卻不便再多問了。 藍文侯想了一想,問道:「這裏距離山頂有多遠?」 安姑娘道:「山頂?啊!藍先生你是問方才那山頂?不,咱們已經離開那裏啦,這裏是兩個山巒後面的一片牧地,不是你滾落的那裏啦。」 藍文侯吃了一驚,自己昏的時間可真還不短,他問道:「現在是什麼時候啦?」 那安姑娘道:「天已經要亮了。」 藍文侯想到自己這一生將永遠再看不見太陽升起了,他的額上不禁暴出了一粒粒的汗珠。 那安姑娘溫柔地道:「藍先生,你……你的眼睛一定會好的,只要好好地休養一段日子。」 藍文侯動了動嘴角作出一個淡然的苦笑,他心中在流淚,但是他的聲調還是保持著寧靜,像是在說另外一個人的事一般,輕輕地道:「但願如姑娘所說的。」 那安姑娘道:「藍先生你遭了那麼大的不幸,竟能……竟能談笑自若,我……我真佩服你的勇敢……」 藍文侯搖了搖頭,暗自嘆道:「所謂勇敢的人,只是把淚水往肚子裏嚥罷了。」 他感到有些口渴,微微動了一動,那溫柔的聲音立刻在耳邊響起:「口渴?」 藍文侯點了點頭,他驚奇於這安姑娘超人的細心,聽覺告訴他是她拿了水走近了,他掙扎著要坐起來,接著他又感覺到那隻溫柔的手輕輕按住了他的肩膀,他一吸氣,胸口猛烈的劇痛使他忍不住哼了一聲,再也忍不住,向後倒了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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