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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九


  ▼廿八 疯叟义行

  董其心默默地走着,街上已是华灯初上的时分。

  董其心沿着碎石路缓缓地向前走去,他孤单的影子长长地斜拖在地上,有时候,他走近了墙边,于是影子投射在墙上,他停住身来望着自己半侧面的影子,默默地对自己说:“其心,你瘦了。”

  忽然之间,他从墙角落上的影子发现了一件怪事,只见一棵大槐树的影子上却盖着一个瘦长的人影。

  董其心心道:“难道是一个人爬坐在树上?在这时候?”

  他忍不住回过头来,果然槐树的树尖上坐着一个老人,那老人身上穿得又薄又破烂。其心暗道:“这个时候他坐在树尖上乘凉吗?”

  他向上望去,那老人忽然咧嘴向着他笑了一笑,其心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道:“老先生好。”

  那老人摇了摇头道:“好什么?简直不好极了。”

  其心不禁又奇又疑,因为他发现那个老人坐的树枝只有小指头那么粗,但是他坐在上面,树枝儿连弯都没有弯一点,他暗暗骇然,这老人显然是一身上乘的轻身功夫。

  他再搭讪道:“你老人家坐在上面很惬意呀……”

  那老人嘻嘻笑道:“凉快倒是凉快的,只是肚子饿得不好受。”

  其心道:“那么你老人家怎么不下来找个馆子吃一顿呢?”

  那老人面上忽然露出无限羞愧的神色来,结结巴巴地道:“只因我老人家袋囊分文也没有呀……唉,真是一文钱逼死英雄好汉,我老人家空着肚皮,喝西北风已经七八天了。”

  其心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但他见那老人十分有趣,便笑道:“前面有家豫菜馆,便由在下作东,请你老人家吃一顿如何?”

  那老人惊喜地道:“那怎么行?那怎么行?”

  但是他的身子已如一缕轻烟一般从树顶上飘了下来,落在地上,真如一张枯叶一般,其心心中又是一震。

  他指了指前面道:“老先生不要客气,只要肯赏光就成啦!”

  那老人伸出大拇指道:“好,好,你这人真不错。”

  其心暗笑,便向前面饭馆走去,那老人神经兮兮地跟在后面,一路上不停地自言自语,不知他在说什么。

  到了那饭馆里,其心道:“老先生想吃什么,随便点罢!”

  老人点了点头道:“唉,这些好吃的东西有好久不曾吃过了。”

  他指手划脚,叫的全是大鱼大肉,却是不值得几个钱,其心微笑看望着他,那老人风卷残云一般,片刻之间,便把大盘大碟的鱼肉吃了个光,还扎实地吃了三大碗饭,这才打了一个大饱嗝,摇头叹道:“唉,这一顿饭,不知又要挨到哪一天才能再吃这么一顿了。”

  其心到现在才发觉这老人说的话竟是一口河南乡音,他忍不住道:“老先生,你府上哪里?”

  那老人道:“说来话长,还是不说也罢!”

  其心奇道:“怎么说来话长?”

  那老人道:“若说我爹是河南人,我娘也是河南人,我自己也生在河南,那我当然是河南的人,可是河南人是天下最卑鄙的人,我老人家耻于做个河南人,是以我又不是河南人啦。”

  其心听得口呆目膛,他想不到世上有这种道理,不禁呆住了。

  那老人却继续道:“小孩子,你是河南人吧?”

  其心点了点头,老人想了一想道:“我──我不是骂你。”

  其心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这时,忽然楼下传来阵阵喧哗之声,那喧闹之声愈来愈响,简直吵得对面说话都听不清楚,其心皱眉问酒保道:“什么事情那么吵?”

  酒保俯耳低声道:“彭大爷的赌局开始了。”

  其心道:“彭大爷?谁是彭大爷?”

  酒保道:“彭大爷是咱们这里的大富翁,他老人家每天这时候在楼下设赌局,赌得可真大哩。”

  其心呵了一声,那老人却是呼地一有站了起来,拉住酒保的衣袖道:“什么?赌钱吗?”

  那酒保道:“不错。”

  那老人脸上忽然流露出奇怪的表情来,他伸手在身上摸了半天,却是什么也摸不出来,终于叹了一口气道:“唉!一文钱也没有,真赌不成了。”

  其心暗暗好笑,那老人道:“咱们走吧!”

  其心付了账,他们走到楼下,那老人又不肯走了,央求道:“咱们看一看再走吧!”

  其心皱了皱眉,只好停下身来,只见十几个人围着一张大圆桌,正在掷骰子,那些人当中有大腹便便的商贾,也有衣服华丽的富家公子,桌上全是雪白花花的银子,看来他们全是现钱赌博。

  那神经兮兮的老儿瞧了半天,显得蠢蠢欲动的样子,其心暗道:“这个老人分明身怀上乘武功,不知为什么要装得如此疯疯癫癫的,难道他真是个嗜赌的家伙?”

  只见那老人瞧了一会,似乎忍之又忍实在忍不住了的样子,他转脸道:“喂!小孩子,你身上还有没有钱?借一点给我老人家可好?”

  其心不知他在搞什么鬼,一时不知如何回答。那老人道:“借我二十两银子,我付你五分利息。”

  其心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心想道:“这老家伙难道是个疯子?”

  那老人见他不答,急得凑近来低声道:“我瞧那谁庄的一脸霉气,赶快借我点钱乘机狠压一把,六分利息怎样?”

  其心无奈,只得掏出二十两银子来,那老人拿了银子,马上就乐不可支地跑上前去,正好那做庄的要掷骰子,老人把银子往桌上一放,叫道:“慢来,我压。”

  众人见他一身又脏又破,都皱着眉,那庄家倒像是四海的朋友,问道:“压多少?”

  那老人见桌上压的至少都是百两以上,他不禁十分羞愧地道:“二十两,天门。”

  立时爆出一声哄笑,老人却是不动声色,牌一摊开,老人赢了,他一言不发,把四十两往天门再一压。

  牌开出来,他又赢了,他连眼都没有眨一下,又把八十两推在尾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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