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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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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儿懒洋洋地升了起来,大地沐于金黄色的光华之中,竹林中黄黑相杂。 董其心在竹丛中穿行着,因为和小玲东池赏行这一耽搁,他今晚来得比昨晚可要迟了些。 他匆匆地赶着路,忽然,他听得沙沙之声,有人自竹篁小宅的方向走来,那人身着青袍,落脚甚轻,功力显已到达火候,董其心忙止脚不前,伏身于一丛密密的竹子之中。 只见那人,脸容隐在黑暗中,手提一物,飘然自宅中走过,董其心看得仔细,几乎惊叫一声,原来那人所提的,便是昨晚在竹篁小宅中所见的假面具。 见那人行了数步,忽然身形飞起,也没见他什么样的动作,人已升到竹枝之上。 董其心忽又听得有人自另一方向走来,那人也是内家高手,待得走近,不是昨晚与孙大叔在竹篁小宅中交谈的人又是谁? 董其心瞧他去势,像是往竹篁小宅行去,分明是去取那假面具,但是为何,方才那青袍怪人又先取走了呢? 后来的汉子,匆匆走过,根本没有注意到有人埋伏在旁,董其心纳罕不止,待得那人走远了,竹枝上的青袍怪客轻轻跃下,董其心见他面容长得与父亲一模一样,只是额头高了些,眉间外一颗红痣,不由大吃一惊,他转眼一想,莫非此人已经戴上那面具,但依稀见他手中仍拿着一个面具,待要细看,不料那人忽然朝竹篁小宅的方向冷笑了一声,然后转身大步而去。 董其心知道,竹篁小宅已发生大事,他知道久留此地无益,不如潜行过去看看也好。 他还没走近竹篁小宅,忽听得林中哗喇喇地一声响,有一人跌跌撞撞地从竹丛中奔出,那人头破血流,面如金纸,正是方才往竹篁小宅行去的人。 董其心大惊。 那人亡命奔来,口中已不能出声,此人功力甚佳,脚下甚是迅捷,尤其是舍命奔逃,更是迅如雷电。 不料黑暗中那个青袍怪客,忽然追来,只见他随意数步,早已追到那人身后,这分明是缩地成寸的最上乘功夫。董其心更是大骇。 青袍怪人嘴中冷哼了一声,道:“留你不得!” 说着骈指一点,前面那人似乎浑然不觉追者已至身后,这时吃他一点,脚步登缓,向前冲了三步,呼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倒地不起。 青袍怪客抬头凝视明月,嘴中喃喃地道:“竹屋中那人死状,竹屋中那人的死状……” 他的脸容映在月光之中,不禁使董其心惊奇之极,怪人面容与他父亲董无公长得十分相像,只是前额较挺,眉间有一红痣。 青袍怪客又道:“那竹屋中人尸体尚温,凶手走来远遁,待我看看……” 董其心听他说得稀奇,好像凶手与他很熟,而这个青袍怪客一举手一投足都似蕴藏着惊世骇俗的深厚功力…… 董其心心中一个寒噤,不敢往后想下去。 青袍怪客冷笑一声,也迈开步子而去。 董其心略一犹疑,不知是往竹篁小宅中去好,还是尾随青袍怪客好,他想:我还不如往竹篁小宅中去打探一二。 他心念已定,忙向竹篁小宅奔去。 *** 这时竹屋门扉洞开,董其心不敢轻入,绕到屋后窗下探窥,只见屋中陈设仍然如旧,那孙大叔闭目坐在椅中,嘴角兀自挂着笑容。 董其心一怔,只因他见方才情景,还以为孙大叔睡着了,他暗自庆幸没有擅入,他伏在窗角屏住气息。 但他又暗自纳罕,为何方才青袍怪客口口声声说及竹屋中那人的死状?而且孙大叔既然约了将假面具交给被青袍怪客所杀的大汉,却又为何坐在这里?这真使他百思而不得一解。 他心中忽然起了一个念头──莫非孙大叔已死去了。 他又看了孙大叔一眼,只见他仍闭目微笑,神情了无变化,董其心怕迟则生变,庄中或许有人来此,便暗暗拔了一根头发,轻轻吹入屋内,只因孙大叔是内家高手,虽轻如落发,在方丈之内,仍然瞒不过他,董其心等了半晌,见孙大叔犹无动静,方才翻窗入内,他蹑起脚步,走到孙大叔身旁,凑近一瞧,才知道孙大叔已死去片刻,气息全无了,但见他那样子,却又似乎安然入睡。董其心从未见过如此安静死去的人,怎不使他觉得惊奇万分呢? 董其心检查了孙大叔的躯体,却发现不了一丝伤痕,其人骨肉松匀,更不似点穴所伤,看来看去,实在找不出一丝一毫可疑之处来。 他回目四顾,房中杂物大部如旧,只有放置假面具的墙角,似乎有人移动过的痕迹,想来进屋中的数人都先后来寻找那假面具。 董其心心正要抽身而退,他注意到大叔右手置于桌上,食指与常态不同,他凑近一瞧,才看出原来他食指上套了一枚极小的雕刻刀,本是雕刻面具时,专勾眉眼睫毛等精细地方的工具。 而孙大叔的工作台,本是精钢制成,坚硬无比,那雕刀却是白金丝渗碎宝石制成,正可以在上面刻字,前面入屋的人未料及此,是以没有发觉。 董其心扳开孙大叔的手指,只见桌上骇然刻着三个潦草的小字──董无公! 董其心两眼一黑,几乎昏倒,他的心思紊乱已极! 董无公!这是父亲的名字,父亲的名字!难道是自己父亲下的毒手? 为何初次见孙大叔时,他长得极像父亲,为何后来又变了样子?难道孙大叔和父亲真的有什么关系? 但是,原先竹枝上那人身形并不像父亲呀!不!那绝不是父亲呀!不!那绝不是父亲,可是──为什么大叔在垂危之际要刻下父亲的名字呢? 一切的一切,对董其心而言,变得扑朔迷离了。 这是他有生以来的第一次──他意志混乱了。 他不曾为了父亲的远离而伤心,因为一年虽长,仍有再见的时候,他也不曾为了远离小萍而动情,因为他会回去的,他更不曾为了被武当逐出而灰心,因为他根本不愿名列武当的门墙。 但是,当他发觉父亲卷身于一件不可告人的疑秘中的时候,他失去了平素特有的镇静了。 他用雕刀刮去了桌上的三个字,钢桌冷冰地贴在他的手指上,就好像他的心一般地冷。 父亲及青袍怪客──眉心有痣的,竹枝上的怪客──也可能就是被误认为父亲的人,还有大叔这神秘的死状,以及青袍怪客那一身神仙般的功夫,还有这神秘的庄子,在他心中构成了一张神秘的网。 关于上一代的事,他知道的实在太少了。 忽然,他记起了将离武当时,周石灵道长的一句话:“你父亲当年的事,就会水落石出了,请他多自保重。” 于是,他自问着,是什么事呢?值得武当掌门如此关心?同时,他也想到,父亲身怀绝技,为何要在英年埋名江湖?而在隐居多年之后,又为何突然要远行达一年之久呢? 他愈想,问题愈多。 于是,在这一瞬间,他变了,自一个只顾及耳目所闻见的孩子,变为一个涉及武林重大恩怨的少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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