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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五


  空明大师摇摇头道:“一点也不,若是你当时在场,只怕会疑心是月殿嫦娥到了人间……当时老衲也曾探问她的来历,她没有回答,只向我诵了四句诗。”

  唐泉嘻嘻一笑道:“看来这美艳年青的彤云仙子,还是一个风雅人物。”

  空明大师喃喃的道:“那四句诗老衲至今仍然记得清清楚楚,是:‘漠漠风沙迷千里,淡淡彤云浮长空,遥遥关山天涯路,飘飘衣衽御风行。……’

  唐泉双目微锁,也喃喃的诵了一遍,道:“以后呢?”

  空明大师道:“以后她眸光定定瞧了老衲一会,问我是否还能赶路,老衲虽因喝了泉水,腹内不适,但功力无损,岂有连赶路也不能的道理,她微微一笑,转身飘然而行,使老衲吃惊的事又发生了,同时也使老衲恍然大悟为什么她衣履整治,不染丝尘的原因,原来她诗句中的‘御风行’二字,一点都没有夸张,她的双足根本就不踏实地,距地面少说也在一尺以上,看她走得轻松从容,但老衲尽展所能,也是追赶不上。……”

  唐泉接口追道:“这是妖术。”

  空明大师爽然笑道:“这句话由你口中说了出来,未免可笑。”

  唐泉问道:“可笑什么?”

  空明大师道:“这是一种高深的气功,登萍渡水。踏雪无痕,都属于这一范畴,达摩东来,一苇渡江的事,你总该听说过吧?”

  唐泉又急急的踱了两圈,叫道:“说下去。”

  空明大师道:“老衲随着她走出大约六十余里,终于走出大漠,到了一片世外桃源般的美妙仙境,那里有山有水,有树有花,也有宫殿……”

  “宫殿……”狼骨唐泉愕然道:“见鬼,荒漠边鄙之地,那来的宫殿?”

  空明大师道:“不但有宫殿,而且庄严巍峨,无与伦比,宫门外更有三个金漆大字:‘彤云宫’。”

  唐泉笑道:“如果你早些告诉我,也许我唐某早就找了去,有世外桃源般的仙境,有美艳如花的仙子,我唐泉夫复何求?”

  空明大师冷笑道:“你说话最好仔细一些,须防祸从口出……”

  唐泉微微一震,情下自禁的转头四顾了一眼,住口不语。

  空明大师缓缓又道:“当时老衲也是十分惊疑,但一经停住脚步,却发现自己竟然已经不能支持,但觉五内如焚,头昏目眩,四肢百脉像完全干枯了一般,颓然倒在地上,再也不能移动一分。那位女施主……自然,她就是彤云仙子,告诉老衲乃是喝了‘大漠毒泉’之水,已是毒发将死了。”

  唐泉笑道:“大漠毒泉,普大之下也不过只有三处,你有幸遇上一处,真是造化不浅!”

  空明大师道:“大漠毒泉之水能够蚀饥腐骨,最多延挨五个时辰,必会化为一滩血水,老衲自知难逃此劫,当下一言不发,坐地默诵佛号,静待我佛接引!”

  那彤云仙子却笑了,笑声有如银铃,好听之极。

  唐泉轻叹道:“你说的出口,修行了一辈子的高僧,在垂死之前,却去欣赏一个女子的笑声,岂不滑稽透顶?”

  空明大师肃穆的道:“老衲并不是欣赏她的笑声,而是觉得她十分残酷,对一个中毒将死之人开心大笑,心地实在可鄙,当时老衲反而以一种悲悯的心情凝注了她一眼,为她的没有心性而惋惜。但老衲的判断却错了,只见她樱唇半绽,笑道:‘老和尚,你在念什么咒呀!’词句语调,莫若不解世故的孩童,当时老衲立刻原谅了她的残酷可恶,因为她实在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不知道生老病死之苦,自然也就没有悲天悯人之心。当时老衲摇摇头道:‘老衲不是念咒、而是诵佛,等待佛祖接引,驾返极乐世界。’彤云仙子听了之后,柳眉一锁道:‘原来你活腻了,急着要去西天呀。’这话使老衲实在不好答覆,老衲虽然并不惧死,但却还未活腻,只好若笑一声道:‘大漠毒泉,无药可解,何况老衲已被毒素侵入肺腑百脉,想活也活不成了。’彤云仙子又笑了,如非老衲修行了数十年,早已心如无波古井,必定会被她的笑声所惑。”

  唐泉开口道:“莫非她用了迷人之术?”

  空明大师摇头道:“那是一种纯洁,自然的笑声,没有一点做作,没有一分邪气,但却比禅宗所用的‘迷’字诀,更具惑人力量,老衲……”

  急忙诵了一声佛号,接下去道:“我佛恕罪,老衲虽然苦苦修行了数十年,但也不能不承认多少受了一些影响……”

  唐泉大笑道:“妙极了,不打自招。”

  空明大师双目微瞑,喃喃的道:“老衲当时忽发奇想,已经无心再念佛,觉得就这样凝注着她慢慢死去,亦不啻是一种无上的享受,一时之间,老衲大约现出了一种痴呆可笑之态。彤云仙子笑道:‘老和尚,你可知道我为什么把你带到这里来么!’这话有如醍醐灌顶,使老衲蓦地惊觉,当下赶忙诵念了两声佛号,道:‘老衲不知’。彤云仙子拢拢披肩的秀发,轻轻地道:‘救你,因为我最敬出家人。’老衲苦笑道;‘虽然老衲不解歧黄之术,但也知道这‘大漠毒泉’是无药可救的,女施主的善心,老衲心领了。’彤云仙子道:‘你错了,大凡天生一物,必有一物相克,有剧毒的‘大漠毒泉’,就有解它的仙药,只不过不为世人所知而已。’老衲当时不由又是一震……”

  狼骨唐泉显然听得十分入神,不禁接口道:“你又发觉什么不对了?”

  空明大师凝重的道:“老衲说过那彤云仙子乍然交谈之下,像是个天真未凿,不解世故的孩子,但上面那几句话,却推翻的老衲对她的印象。”

  唐泉恍然道:“不错,那像是出自老于江湖世故人的口中,你对她原来的判断出了错误。”

  空明大帅道:“老衲吃惊之余,连忙应道:‘莫非女施主知道有解“大漠毒泉”剧毒之药?’彤云仙子随手一指道:‘你看到那些黄花了么?’老衲早就看到了许多黄花,几乎遍地皆是,但老衲初时认为那只是一种普遍的野花,根本不曾注意,经彤云仙子一说,方才留神看去。细一注视之下,发觉那些黄花十分怪异,原来那是没有叶的一种野花,每朵黄花有一株一寸多长的根茎,茎是鲜红之色,黄花每朵五瓣,约有野菊一般大小,红黄相映,十分美丽。同时,那种花香也是老衲从夫嗅到过的,有令人神清气爽之感。老衲看了半晌,忙向彤云仙子道:‘莫非这花可解“大漠之泉”之毒?’彤云仙子甜甜的笑道:‘不是花,而是茎,你把那花茎的中间折断,会有一滴白色的水汁流出,将他滴在舌心,吞了下去,大约五滴左右,就可以解去你所中的毒素了!’老衲当时十信半疑,此时此地,除了等死而外,就只有取花一试,结果一如彤云仙子之言,老衲解去了‘大漠毒泉’的剧毒,活了下来。”

  唐泉道:“那花可有名字?”

  空明大师脱口道:“黑心花,是彤云仙子告诉老衲的。”

  “黑心花……”唐泉重复说了一遍,道:“花儿恁地漂亮,又有那么大的妙用,为什么却有这样一个不雅的名字!”

  空明大师笑笑道:“花儿虽然漂亮,但花蕊却是黑的,而且也是含有剧毒之物,若非老衲中了‘大漠毒来’之毒,只要吃下一滴,就会丧命。”

  唐泉点点头道:“以毒攻毒,正抵消。”

  空明大师道:“不错,正是以毒攻毒。”

  唐泉目光—转,道:“后来呢,你与彤云仙子……”

  空明大师接口道:“分手了,老衲与她的交往到此为止。”

  唐泉道:“你难道没有进入彤云宫,看看究竟之心?”

  空明大师摇摇头道:“老衲得保性命已定,那还有那份豪性,就在老衲运息之中,彤云仙子早已没有了影子。”

  唐泉昂然道:“这真是奇人怪事,看来唐某这—趟来得十分值得!……”

  目光一转,又道:“老秃,这彤云仙子原来是你的恩人,唐某找合作实在是选错了对象,如果她真的要坑杀群雄,坐霸武林,大约少林一脉首将变成她的羽翼!”

  空明大师哼了—声道:“唐泉,你把老衲说得也太不堪。”

  唐泉冷笑道:“那么你将有什么打算?”

  空明大师疑重的道:“老衲以不变应万变,凡是本维护江湖正义为前提,与彤云仙子为友为敌,尚有待于她的取决!”

  唐某又缓缓踱了几步,摇摇头道:“迂腐之论,唐某对你已经失去了兴趣!……”

  迈步转身,大有离开凌云古刹之意。

  空明大师正襟危座,不睬不理。

  但唐泉甫行走到殿门,却听到一片脚步声遥遥传了过来。

  他连忙收住脚步,退了回来,转向空明大师道:“来人甚众,你我可要藏匿一下?”

  空明大师诵佛道:“老衲不是藏头露尾之人,又何必畏畏缩缩。”

  唐泉面色一红,冷哼一声,甫欲开口说话,却见一群人已经一涌而入。

  躲在殿脊上的杜天林不由心头一震,因为所来之人都是鼎鼎有名的人物。

  只见当先而入的是西疆神龙,其次是苗疆血魔,身后跟随着谭元,再其次是灰衣人时尚文,长白郭以昂,海南毕伯衡,青海赵宫凡。

  这七八名正正邪邪人物,几平囊括了中原西疆的一流高手,也是主宰着天下武林,覆雨翻云左右大局之人。

  西疆神龙踏进大殿,首先一怔,双手微拱,笑道:“幸会,幸会。”

  大踏步走到—角,独自坐了下来。

  长白郭以昂等人俱皆没有开口,各自觅地而坐,情形十分尴尬。

  杜天林既觉好笑,又觉奇怪,这些人或为友,或为敌,有的明争,有的暗斗,全部集中到一座破落的大殿之中,恐怕还是破天荒第一次。

  而且郭以昂等人又是如何遇到一处,而同时来到凌云古刹的?

  众人俱都坐了下来,旁若无人的默坐运息,只有狼骨唐泉,仍在殿中踱来踱去。

  另外,则是铁笔大旗谭元,虽然他也是一帮之主,但偎缩在苗疆血魔的身后,却有如一个剑童一般。

  众人虽然不言不语,但气氛却是沉重的,因为这样多的正邪高手聚集一处,是从来不曾发生过的。

  但各人心中有数,来人都是应“流云请柬”之邀而来,谁也不肯放过这次争夺金刀与争霸武林的机会。

  唐泉踱来踱去,目光四扫,忽然一笑道:“如果我们都死了,天下武林不知会变成一个什么样子?”

  这句惊人之言一出,众人俱都扫了他一眼,但旋即又把目光转了开去,只有西疆神龙沉声吼道:“你在那里搅什么鬼?”

  狼骨唐泉收步怒道:“你这是对我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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