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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我吃了一惊,师父的声调逐渐高昂起来,他缓缓地说道:“以你目下功力,如是全力发出,对方就是狼骨灰衣之流,也未必有还手之力!”

  师父的话说得斩铁截钉,我只觉震惊之感再难自已,师父缓缓又接说道:“孩子,你不知道,你有多么高的天分,十多年来,在武学一道上,你—样样吸收得不露痕迹,真是好比有天生俱来的本能,仅你的内力造诣,能达到修练一指禅功的境界,你可知这起码要有三五十年功力浸淫,绝不能作如此想么?”我只听得目瞪口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到了我要离开师父的那一天.实在说是师父叫我离开的,他对我只说了一句话:“孩子,你的身世与为师说起来有缘,我知你有许多疑问之处,但我却不能告诉你,当你第二次回来时,如若你还是不知,到那时我会告知你一切。”

  师父说话的神情,我便知再问也是无用,便又是如此糊里糊涂地离开师父。

  临走的那一天,师父将一个白布交给我,我隐约仍能记得便是那年大哥临走时交给父亲的那一个布包,望着那个布包,里面是什么,仍然不得而知,布包依旧,大哥父亲却是不见踪影,望着那个布包,我内心都酸了,眼泪忍不住滴滴淌出来。

  这个布包一直背在我的背上,原来布包内的东西是一柄金刀,一连串的事变,都似乎与这柄金刀有密切之关连,可惜我保有此物,却不明究竟,若是知道了这个究竟,说不定大哥的讯息尚有可探之处!唉!师父叫我第—步就是去找大哥,大哥是生是死,我真不敢确定,所有的线索,只知那一年是与一个姓刘的有关,而那姓刘的手下,穿着血红古怪的衣袍,要想凭这一点线索,去找寻大哥,的确是太过渺茫。

  尤其是才入江湖,便一连串遇着些事物,处处与那金蛇帮有关,尤其那金蛇帮主说出那杜任左姓名,这一件事总算乱撞乱碰有了些微头绪!

  最巧的是,出道不久,便逢狼骨先生,他的功力委实惊世骇俗,我在他连环掌风下竟无还手之力,最后拼命发出“一指弹力”果然强压唐泉,也吃了小亏!

  然后,然后又碰上了江南“长钩手”于公子,但竟是出自枯叶禅师之门,这一点委实惊人之极,只可惜师父仅仅提及那枯叶禅师之事,却未详言此人来历为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物。

  不过由他徒儿于公子看来,枯叶禅师的造诣断然不浅,想到于公子,便想到今日的约会,登时从沉思之中又回复了现实。

  庙门之外雨声仍然渐沥着不停,杜天林微微叹了一口气,心想今日这一趟八成是白跑了的。

  那庙室之内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而且由于年代久远无人照拂,是以空屋在中透着一股腐坏的味道。

  这一种腐坏的味道,令人生有一种不快的感览,杜天林待久了,渐渐有些不耐烦起来,于是想站起身来,四下走动走动。

  他身形才一站起,斗然一阵足步声自庙外隐隐传来,从那足步声可听出,来的是两个人。

  杜天林心中吃了一惊,暗暗忖道:“不知什么人,在这等雨夜仍然来到此荒僻之地?”

  心念一转,整个身形呼地一缩,便自闪身在那一尊巨大的神像之后。

  他才藏好身形,那厚木板门“吱”地一声已为人所启,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入庙来。

  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好黑!”

  另外—个声音响起:“看来他尚未到达!”

  这一句话传入杜天林的耳中,不同大大一震,只因那说话之声入耳分辨得出,正是与自己约会于此的于公子。

  杜天林心念念转忖道:“这于公子果然赶来赴会,却不知他带来的另外—人是谁?听那语调大约是—个年老人,只是太黑了看不清切,我且先隐藏—会,看看到底是何许人,反正他尚以为我未到达。

  他心念转动,想到这里,只听那于公子的声音又自响起说道:“外面雨势如此大,那姓杜的不要不会来了?”

  那苍老的声音道:“这个便很难说了,你与他约定时间如何?”

  于公子的声音道:“约定二更时分,现在大约还有一盏茶功夫。”

  那苍老的声音唔了—声,便不再言语,于公子也不再说话,大殿之中立时陷入一阵沉默之中。

  过了—会,那苍老的声音忽然响起说道:“这古庙倒蛮有意思呢。”

  于公子的声音微微诧异道:“什么有意思?”

  那苍老的声音道:“此去西方—路白骨,再来红尘满眼鲜血!这两句话说得倒蛮有意思。”

  “这老人难道竟能在这等黑暗之中,瞧清殿中的对联字句?我距他较近,那字迹仍是不可辨认,连有几个字都勉强才可辨出,他竟能字字看清,这人的内功造诣,真是惊人欲绝了。”

  那于公子的声音这时又响起来道:“这两句话,似乎过于偏激了一些。”

  他话声方落,呼地一声轻响,火光一闪而燃,想是他已燃起了火折子。

  那火苗跳动,在黑暗之中显得特别清显,杜天林心中—惊,连忙将身体再移动至最稳妥的地位,同时闪出目光,藉火苗向外看去。

  只见于公子—袭青衫,背向自己,却正好将自己的视线遮住,瞧不见那苍老声音的人。于公子又说道:“在此静坐无聊,不知有否残烛可以燃点?”

  说着便走到案桌附近找寻,这一下杜天林可以看见了,那人原来是—个高僧人。

  那僧人身材甚为枯瘦,淡黄色的僧衣,胸前挂着—串念珠,双目之中暗然无光,若非他方才瞧清那殿侧对联。以杜天林的目力,也看不出这僧人身怀极深的内力。

  杜天林心中更惊,忖道:“这僧人真不知是何来路,居然混元归真已到不露丝毫痕迹的地步,方才真是高人奇士,想不到在这荒野之中竟然碰上一人,却不知他的身份究为何人。”

  心中思索不定,那于公子已将—段残腊点燃了,大殿之中泛满一片昏黄的光辉。

  那枯瘦老僧四下打量了一会道:“你瞧那—块横匾一一”

  杜天林也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那横匾上写着两列字:

  嗔乃魔之始,
  贪即魔之生。

  于公子看了一看,奇道:“这个古刹似乎不像平常的寺庙,写的语句深度不浅,却总有一股不像出家人的风味一一”

  那枯瘦老僧微微一笑道:“这种风味,才是出家人最为适合者!”

  于公子嗯了一声,那老僧又道:“出家人参悟佛学,若发乎于行,则失去法度,总须不失原有我行我素之态度,不可处处为心中所知佛学所限,但须在终结之时这等观念。”

  他说得甚为含糊,杜天林却是微微—惊,那于公子没有作声,老僧顿了一顿又道:“譬如说,少林、武当之门,源远流长,他们对佛学的参悟,不能不算相当透澈,但总拘泥于宗则,抱定佛渡有缘的被动宗旨,行为便有失于灵便,这一点说穿了,使人有—些装模作样的感觉。”

  他坐望那两行对句又道:“这—古刹的主持人,从这两句话看来,对佛学参悟必然不浅,但字句之间,似带有杀伐之气,乍然看之,嗔心似未除尽,但从这一句‘嗔乃魔之始,’可知他乃有意作此言语,所以觉得这种出家人的风味最为适合。”

  于公子点了点头说道:“师父对佛学说明道理,弟子在这一方面愚钝……”

  那老僧笑了一笑,也不再出言。

  这一句“师父”,真说得杜天林几乎跳了起来,原来他,原来他就是“枯叶禅师”,这真是巧之又巧,不可逆料之事了,于公子竟然找到他的师尊前来赴自己的约会,不知他的用意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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