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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茅山常道人附合道:“宁兄到真有耐心,这小子信口雌黄,多半是在拖延时间,如果金蛇帮众再多来几十个,虽是未必有什么了不起,打发起来也是麻烦,你理他作什?”

  他这句话倒是危言耸听,人人都想到如果金蛇帮众多来几个,以他们手段之辣,那真是防不胜防。

  少年不慌不忙地道:“姓宁的你千密必有一疏,却未想到何老三诈死之术,又未想到何老三行偷遍于天下,一些从未为人知之捷径,何老三却都了如指掌。”

  宁老大嗔然不语,他知此时如果操之过急,难免惹起别人怀疑。

  少年接道:“何老三后来发觉宁大侠阴谋害人,他甚不值宁大侠为人,一怒之下反目而走,嘿嘿,宁大侠一不作二不休,干脆下手灭口,却未想到派去了杀手之人,被何老三诈死骗过,在下途遇何老三,在他临死之际,终于抖出这段公案来。”

  他侃侃说着,语中也甚有理,那汤武听得心头乱跳,只因这少年句句都是真话,他这奇冤委屈,一直埋在心中,此时少年当众说明,汤武只觉心中一松,便是众人不信,今日死在此地,至少这世上也有人曾明了过往昔之事。

  茅山常道人见众人斗志逐消,有些老成持重之人,竟是意存观望起来,当下再也沉不住气,一剑往少年面门刺去,那少女手中长刀短刀一绞,销住常道人长剑,笑哈哈地道:“且慢,且慢,说完了再打。”

  那常道人运劲抽剑,力道转了数次,却是未得成功,脸色涨得有若猪肝一般,少女笑嘻嘻一运动,克擦一声,将长剑绞断,常道人一个跄踉,倒退了几步。

  少年仍是一本正经地道:“何老三受伤之后,为防敌人发觉,走了一条秘径,从武侯渡往东穿过山尖岩,到乌家店不过数几十里路程,整整比正路缩短十倍不止,恰巧碰到在下兄妹,他为人极是机智,发觉宁大侠阴谋,马上复装了一份秘笺,交给宁大侠,那真本却仍放在怀中,哈哈!宁大侠,此事转变之奇,阁下却未想到吧!”

  宁老大不动声色地道:“你拿出来瞧瞧看。”

  少年道:“在下也不怕你出手抢去。”

  他从怀中取出一张素笺,朗声读道:“余临终之际,突然觉悟一事,害余者绝非首徒汤武,然既非汤武又是何人?悠悠苍天,凶手余心中自知,此天意绝我,夫复何言,夫复何言?杀余者万非汤武,前书不得为证,余自知之,余自知之……”

  那素笺写到最后,昔年宁青峰已是油尽灯枯,他明知凶手为何人,却未曾写下,错非有难言之隐,便是气息已绝,再也无能为力。

  那少年念完,环视众人,都是半信半疑。宁老大却愈听愈是沉吟不语,心中却暗自恨道:“那几个饭桶连何老三这种角色也料理不下,真是天绝我了。”

  他狠狠地瞪了茅山常道人一眼,又道:“故个已经讲完了,各位要动手只管上.在下兄妹奉陪便是。”

  他连说三遍,却是无人上前,汤武心中感激之至,喉间哽咽,一句话说不出来。

  那醉和尚杨大师喃喃自语道:“从武侯渡到乌家村,是有这么一条捷径,洒家倒也曾走过。”

  汤武哽咽地对宁老大道:“宁师弟,你今日总该相信我这做师哥的啦?”

  宁老大阴阴地道:“谁知道你弄的什么玄虚?”

  少女尖声道:“依姑娘看来,杀宁青峰大侠的只怕便是宁老大!”

  她一说出此话,便如平空一声焦雷,众人都是一震,半晌全场声息全无,人人都自想道:“如果真的不是汤武杀师灭祖,宁老大为什么非欲置其死地?而且宁青峰明知是谁却不写明,难道,难道昔年又是一幕逆偷惨剧?’

  宁老大双目一抬,平视这对少年男女,半晌始极平淡地道:“姑娘也说够了!”

  他一说完,忽然十指齐张,手心渐渐泛白,双脚一前一后。那少女笑嘻嘻漫不在乎地道:“姓宁的,我三哥说汤帮主是好人便是好人,你俩原是师兄弟,何必同门操戈,哥俩拉拉手大家喝上一杯岂不美哉,我刚刚是信口乱说,其实全没个准儿,那话我收回便是。”

  那少年将手中信笺交给汤武,汤武双手出汗,颤抖接过,低声对少年道:“阁下此恩此德,在下永生不忘,云龙帮只听阁下兄妹一句话,水里火里,绝无反顾。”

  少年微微一笑道:“大丈夫岂能强人所难,人各有志,在下不过心中不服,这才挑起这梁子,如果心存望报,不得善终。”

  汤武连声道:“阁下言重,阁下言重!”

  他适才感激之下,再也未曾想到许多,这少年一提起,想到对方是江湖上公敌金蛇帮中人,此恩只怕再难报答了,但别人行为正若明月清风,高朗已极,绝不肯挟恩有所企图,当下心中不住想到:“谁说金蛇帮人个个穷凶恶极,这对少年男女胸怀之大,武功之高,异日必然领袖群伦,成为一代高人。”

  那少年耳闻那少女一番合情合理之言,脸上笑意更浓,心中想到:“五妹是进步了,这种场面之下,竟能说出这篇道理来,真是难能可贵,真是难能可贵。”

  举目一看,众人似乎都有附合他那宝贝五妹之话,茅山常道人如斗败的公鸡一般颓然站在一旁,那宁老大脸上都洋洋一若平时,双手半举胸前,一双手掌白得似透明一般。

  少年忽然想起一事,大声叫道:“五妹小心,这是尸……”

  他尚未说完,那宁老大蓦然双掌一推,那少女双刀连舞.一连挥了八、九个刀花,身子似脱弦之矢,飞快地倒纵四、五丈,这才立住身形。

  少年叫道:“五妹,你受伤了么?”

  少女惊魂甫定,摇摇头道:“三哥放心,这厮还伤不了我。”

  杜天林吃了一惊忖道:“姓宁的竟会‘尸摩禅’难道来自苗疆不成?”

  少年双剑一交,走上前对宁老大道:“阁下原来是苗疆……”

  话未说完,忽然四周灯火一暗,那辉煌火把火苗愈压愈低,“拍”的一声,火焰渐渐转大,却是一片惨暗绿色,鬼气森森,令人不寒而栗。

  那灯火一明一灭,绿火愈来愈惨淡,那少女生平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鬼,当下用手抓紧她三哥,脸色都吓得变了。

  这变生突然,众人都是面面相观,杜天林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正在此时,突然一声尖啸摄人心魄,众人只见绿火暴长,从黑处闪出一个全身大红的人影来。

  那宁老大一见这人影,立时吓得全身发软,以他的身份,竟是颤抖不已,那大红人影一现,便若一阵阴风,众人也未见他起势,便笔直地飞到场中。

  那红衣人脸蒙红巾,他走到宁老大身旁,一言不发,轻轻在宁老大背后拍了一掌,宁老大立时脸如死灰,双膝一曲,口中哀求起来。

  “求师父赐个速死!赐个速死!”

  那红衣人嘿嘿一阵怪笑,便若中夜鬼啾,半晌道:“你还想求老夫开恩?”

  宁老大一片惨色,不再言语,过了半晌,忽然在地上反覆嘶叫,双手乱抓,面上被自己抓得鲜血淋漓,连眼珠也给抓出了,想是痛苦已极。

  那红衣人冷冷地道:“一个对时你自会见阎罗去,算是便宜了你。”

  他说话有一种阴森森鬼气,令人毛孔皆张,众人眼见连宁老大都束手不敢反抗,这等痛苦别说一个对时,便是半个时辰也是挺受不了。

  那红衣人冷冷打量众人一眼道:“汝等都自我了结了罢,免得老夫下手。”

  众人见他威势,都下由寒意上袭,那红衣人伸手抹下面具,众人只见他脸上红若朱砂,和未取面具前一般模样,当下人人都是如见鬼魅,双手发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那点苍朱二侠到底是名门出身,一壮胆气道:“前辈可是苗疆血魔?”

  那红衣人不理不睬,口中喝道:“老夫再数三下,汝等不自了结,姓宁的便是榜样。”

  他魔名实在太大,与魔母原是夫妻,两人反目多年,魔母功夫昔年得他所传,不过学了五、六成,便已横霸一方,何况血魔本人?他数到一时,众人目睹宁老大惨状,惧不由斗志全失,竟生“好死”为佳念头,待他数到二时,已有人忍不住举起兵刃往脖上抹,忽然那少年兄妹高声道:“前辈,家师姓李,看在家师份上……”

  苗疆血魔不耐道:“老天又没说过你俩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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