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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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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易钗而弁的女子止住了啜泣道:“陆姊姊,我是畹儿。” 陆小真微微吃惊,忙上前扶住她道:“你是姚小姐?” 她曾在沉沙谷边,听查汝安提到过姚畹,知道姚畹是伏波堡主姚百森的妹子,当然,她并不知道响儿对陆介的情愫。 畹儿猛地抬起头,决然地道:“陆姊姊,陆大哥一定没有死!” 她虽是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一句,但陆小真并不觉得突兀,因为陆介的死一直困扰着陆小真的心,一刻也没停过。 陆小真一怔道:“但是,那是沉沙谷啊!” 语气之中大有沉沙天险,无人能生免之感。 姚畹被她自地上扶起,牵着她的右手,诚恳地道:“陆妹姊,别人不关心陆大哥,就是关心,他们男人也不会相信我的话,但你一定要和我合作,陆大哥是好人,他绝对不会不明不白地死掉的,况且……” 陆小真紧张地问道:“况且什么?” 她何尝不希望陆介死不了? 姚畹略略一顿,方才道:“你看我是不是一个好端端的活人?” 陆小真还道她在说笑话,看她那副郑重其事的样子,反而噗嗤地一声笑了出来,这是她近来唯一的一次笑声。 姚畹郑重地一个一个字地说道:“但我曾从黄山上摔下来,现在不还是活着吗?” 陆小真才知道她方才问话的意思,她微微地考虑了一下道:“姚姑娘你先说说你的经历。” 姚畹悠悠地望着皎洁的明月道:“我被张大哥无意推落了悬崖,当时真有茫然之感,只觉得两耳呼呼生风,胃中直想翻出来,下降的速度实在惊人,我本以为从高文石壁上翻落下来,一定没有幸理了,当时心中真是千头万绪,也不知道平素自以为很平淡的生活:中,竟有如此多值得追怀的事。我本已束手待毙,忽然觉得呼呼几声,身子附近的空气一阵震荡,我觉察到是树木下落受阻的声音,双手便不假思索地翻出去,牢牢地抓住那东西,我这才想起,我本坐在崖下的一株古树顶上,张大哥误击我一掌,也把树枝大半击折,随着我的身形在我脚下一齐下落,大约是有老藤或石壁凸凹不平之处,将那些大树枝挂住了,心中正在庆幸重获生天,不料因我下降的速度太大,身形虽然受阻,但树枝也受不了如此大的力量,又啪地一声,齐齐折断,我连思考都来不及,便直线地坠落,幸好下面有一张千条软藤交织长成的网,所以才留得性命。 你想,旁人还不以为我是必死的吗,但冥冥中自有定数,我仍不是逃出了生天了吗?陆姊姊,陆大哥难道运气会比我差了吗?” 当然,姚畹的推论是可笑的,但是,少女是以直觉来行事的,而腕儿和陆小真又都是年轻的女子。 陆小真的眼中,含着两滴豆大的泪珠,她的内心在绞磨着,她竭力想使自己相信畹儿的话——陆介必能生还的! 但是,她直觉地判断,陆介又必无幸还之理,她的双唇一阵嚅动,终于吐出了几个字道:“畹妹妹,那不是黄山,那是沉沙谷呀!飞鸟不渡,鹅毛不浮的沉沙谷!” 她曾目睹沉沙谷的威容,她认为人力对大自然是无法抗衡的。这是第一次,使她觉得个人力量的渺小了。 姚畹眼中流露出沉毅不拔的目光,她低声对陆小真道:“陆姊姊,正是因为是沉沙谷,我才以为陆介会生还的。” 这话多不合情理!陆小真愕然了,她抬起头来,双目诧异地盯着畹儿那稚态犹存的脸儿,畹儿被她盯得怪不好意思地,羞赦地浅笑道:“你想,听说我们伏波堡有张龙诞香的藏图,而且古来便盛传是藏在沉沙谷中,试想有人能够进入谷中藏宝,便当然有人能从谷中生还,这不是很合理的吗?” 陆小真叹了口气,摇摇头道:“妹妹,这机会太少了。” 姚畹大声急急地道:“婉姊,陆大哥是全真门下,为人又忠厚,老天一定保佑他,如果他都不能生还,天呀!有何人能在沉沙谷中进出自如?” 陆小真被畹儿的一片真诚所感动了,她不料除了自己之外,世上还有其他的女子会关心陆介的,而且,其情更胜于兄妹的手足之情。 同时,她迷惘了,她漫不经心地把笛子放在唇边,轻轻地吹出了一曲幽怨的调子,那是古人送别的曲子——阳关三叠。 西出阳关无故人。 但是,即使在阳关之东,孑然一身的陆小真,现在又有什么故人呢?唯一的哥哥陆介已葬身于沉沙谷中,而心目中寄托终身的何摩,也失踪了多日,可说是凶多吉少。她只有师父、师姑,但他们不是一个少女寄付感情的对象! 她暗暗纳罕,为什么畹儿如此关切陆介呢?那天,在沉沙谷边,查汝明也曾闻讯而昏绝,难道,她们都钟情于大哥哥吗? 想到钟情二字,陆小真的脸儿绯红了。 她是一个情怀初开的少女,她喜欢以己度人,把一切的事情用一个情字来度测它。于是,她觉得自己能深入于畹儿及查汝明的心了,因为她也在挂念着何摩。 她低下头去,低垂了玉笛,那凄幽的曲调忽然中断了,这广大的山谷中反而更觉凄寒,她低声道:“妹妹,你要我作什么?” 姚畹心中大喜,她激动地道:“陆姊姊,谢谢你,我知道你会和我合作的。我们明早就出发,到沉沙谷去,我们一定会找到陆哥哥的。” 她抬起头来,以一种威严而冷静的目光瞪视明月。加重了语气,重复了一遍道:“我们一定会找到陆哥哥!” 陆小真被她的音调所震眩了,她惊讶地发觉,姚畹不只是一个年轻的少女,而且,也是一意志坚强,极有信心的女子。 从一个垂着双辫畏羞的大女孩,到能不惜长途跋涉去寻找陆介的姚畹,这是何等的转变!谁说爱情的力量不是伟大的? 虽然,姚畹还不懂何谓爱情…… 何处秋风至,萧萧送雁群? “疯子!疯子!” 一群顽皮的孩子,拍着手跟在一个衣衫褴褛的人的后面,不断地在鼓噪着。 那人穿着一件破旧不堪的文士衣,那文巾已乌得微微发出臭味来,脸也不知多少日没洗了,一块黑、一块青的。他的发髻松了几绺长发垂在肩上,有些枯黄。 他的双目大大的,但显得是一片空洞,滞重而有茫然之感的眸子,紧紧地望着自己在地上移动着的影子,嘴中吱吱呀呀地咧着唱道:“世人都说神仙好,我嫌神仙死不了,子弑父来姑毒嫂,如此世界,一死倒也图个干净了。” 他的歌词也不大押韵,倒像樵子的山歌。 他身后那些顽童,也纷纷拍手和着,倒引得街巷中的老老少少,都聚拢来看。 忽然,那人抓住身旁的一个人道:“大叔,你可有兄弟姊妹?” 众人听他问得好笑,都轰然大笑,只有被他抓住的那人,想笑也笑不出来,挣扎不脱,脸孔急得躁红。 旁边有凑热闹的,故意怪声道:“有又怎样?” “列位老乡,如有兄弟姊妹,劝你们快回去通通杀掉,以免养虎成恩,悔之莫及。” 他说到这里,忽然悲恸起来,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众人被他这一哭,倒也没了兴趣,便散了去,只有那些顽童仍聚在他身边十来步处,直往这边望来。 有一个顽童牵了一条猛犬,也张牙舞爪地望着这疯子。众小孩哪知轻重,便鼓噪着把狗放了,那大獒犬呼地一声便扑了上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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