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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〇


  ▼第八章 悠悠往事

  初夏的夜是闷热的,大地一片沉静。

  在甘肃会川县附近,那宽广的官道上,正有一个老汉在无声无息地走着,他的步子很大,但走的却很慢,好像是在月下漫步,但又像是个错过宿头的行客。

  只听他嘴里喃喃地念道:“沉沙谷……沉沙谷。”

  路旁直立着两排白杨树,它们长长的影子,投在官道上,偶而随风摇动。这人却很古怪,专拣那有光处走,逢到树影便一跳而过,但嘴巴却仍不停地蠕动着,似乎觉得很好玩似的。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清晰而漫长的笑声,他迟疑了一会儿,他想:这是一个绝顶高手得意时的欢笑啊,唉!我又何尝不是天下第一,但我的欢乐都去了哪儿呢?

  然后,他又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骂道:“姓张的,有本领就别夹着尾巴跑!”

  他本能地望向声音传来之处,那儿只是长满野草的原野,再远些,是黑漆漆的一片。

  他更踌躇了。最后,仿佛是下了很大决心似地,一摆头,往前再走,一面自言自语道:“往者已矣,来者犹可追,我任厉说什么也要昨日死今日生,红脚盆里再翻身,重新活一遍。”说着,又情有不甘似地补充给自己听道:“不过,和那全真门下之战,老头子也义不容辞。啊!对了,我还是得去找老大商量商量。”说着,一拍脑袋,大步往发声处奔去。

  正当他起身时,暗中又传来那张大哥的笑声道:“风老头,不害羞,我念长斋可从不偷吃油,说洗手武林就绝不跟你们动手,哪像你们啊,是寡妇再嫁——半瓶子醋加半瓶子油。”

  那风伦气得啊啊怪叫,两个人转眼就跑得无影无踪,连一声一息都听不到了。

  这时,在另一条路上,有两个人正以绝顶轻功疾驰,闻声略为一怔,左首穿文土衣的那个笑着对另一人兑:“二哥,又是那疯老头儿在作怪。”

  原来这两人正是陆介和何摩。

  陆介身形不停地对何摩道:“他们这乱吼乱闹,别把‘蛇形令主’给吓跑才好。”

  何摩道:“正是。二哥,我们得快点才行。”说着,他们两人更施出全身能为,疾如两缕轻烟。

  在他们身后十多丈处的树上,原先睡着一白衣的女子,这时刚被骂声吵醒不久,话只听到一半,望着他们的背影道:“好个蛇形令主,总算被姑娘给碰上了,算你晦气!”

  她轻快地跳下树枝,也施展轻功追了下去。

  就在适才任厉所走的那条官道上,和他向背的方向,正有三骑舍命地奔着,中间那人,听到笑骂之音,脸色顿时一变,向另外两骑下令道:“梁老弟快把灵芝草交给令狐护法,我独个儿去找个人,你们可先回总舵,记住,千万小心,这东西是教主要的,你仔细着办就好了。”说着一勒马缰,那骏马训练有素,蓦地止步,前蹄高举打了几个转,消去那前冲的力量,然后他一转马头,奔上一条岔道。

  那姓梁的正是风雷手梁超,他领了这白三光白老护法的言语,自去找令狐真不提。

  再说在这官道旁的白杨树上,正有一人快加猿猴似地在树上跳跃前进。他显然是在追踪白三光他们,走到那岔路前,他犹疑了一下,也折上岔路,连跳边说道:“你白三光走到天边,我就跟到天边,我查汝安到要让武林朋友看看蛇形令主的真面目。”

  不一会儿,他的身形又消失在黑暗的树丛中。

  于是,这时在那平直的大路上,前后己有四拨夜行人。

  何摩和陆介一马当先,那神秘的白衣女郎追蹑在后,而白三光快骑刚从岔道转到路上,离他们有半里多路,而查汝安亦在他数十来丈之后。

  这四批人的脚下,都是何等了得,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已自奔出一里多地。

  何摩轻声对陆介道:“这天全教会川分舵便在前面十数丈的山坳子里。”

  陆介点了点头道:“三弟,你上右面的岗子,我往左。”

  只见前面不远处,官道绕过了一座土丘,那小丘也不甚高,不过三十来丈,而和另一座小丘围成了个拗子,开口甚狭,拗子里早就没了灯火,乌黑的令人害怕。

  这地方的形势本就十分闭塞,寻常过路人根本不会加以注意。而居然被何摩查出天全教分舵是安柜在此。

  何摩有心想看看陆介的轻功,究竟胜过自己多少,闻言略一沉吟,便拧身向右,直扑那山顶上去。

  他这施展崆峒神功,自是不凡,竟比飞鸟还快,何摩再看看对山的陆介,身影虽仅依稀可辨,但已比他早到了两步。

  何摩不由叹了口气,凭自己这天分和努力,竟仍比出道较晚的陆二哥还差了一大截,也难怪全真派能掌天下武林之牛耳了。

  陆介登上了山顶,一跃而上一颗大树,伏身树叶之中,察看坳子里的情形,但见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他心想这防备甚松,可能是从没出过乱子,否则这两座山丘上,岂会连一道卡子都没有?

  陆介和何摩不约而同地从两面包抄而下,哪知脚才踏到谷底,猛听到四周吠声大起。

  一条极为凶猛的獒犬,乘陆介尚未站稳脚跟,便一扑而上,陆介见它来势凶猛,忙旁移一步,以极端迅速的手法,一掌劈在那巨大的勃子上,只听得鸣的一声惨吼,那壮得像头小牛似的獒犬,竟直挺挺地死在地上。

  但这一闹,早已将谷中人全给吵醒了。

  只听一声暴吼,一个光着上身的夯汉,手中提了一枝水火棍,从左近一间小屋中蹿了出来。他见到陆介身形,便劈头劈脑地就是一棍。

  陆介哪会把这等架势放在心上,只觉得可笑,同时又怕蛇形令主逃去,便以对付那狗的同等手法,身躯一旋,右脚顺势踹出,踢在那厮屁股上,来了个狗吃屎,一直滚到那山脚旁,一头碰在树上,昏了过去。

  陆介再不犹疑,一转身,正待起步——

  忽觉眼前一亮,原来,早就有一堆人执了火把,从那方向奔了过去。

  陆介知道暗中查看已是不成,索性吭声道:“小可陆介造访蛇形令主,烦请转告,务必面见。”

  他那雄壮的声音,不啻久旱初雷,震耳生风。

  那群人闻言大惊,一齐止步,面面相看,竟没有一个出得了声。

  那白衣女郎这时也到了山顶,闻声更是一怔,她那明媚的双睛中,顿时流露出一股无以名之的神情,她惊叹了口气道:“陆介?啊!陆介!”

  她的声音,一半是喜悦,一半是羞涩……

  良久,那人群中走出一个白面长须的老汉,他惊讶地望望这近享大名的青年人,他对这打败过令狐真的少年壮士道:“陆某人休得猖狂,这里是天全教会川分舵,岂容你在此撒野,至于蛇形令主,此地并无其人。”

  陆介哪肯被他一言说退,但何摩却不知何故,又迟迟不肯现身,他心想,以三弟这等机智,恐怕已看出了玄虚,所以他暗暗定下主意,先拖住这些人再说,又从他们那疲软的语气,知他们也怕自己三分,便长笑道:“阁下莫非是会川分舵的樊舵主?我陆某倒是久仰了。”

  那老头子欲言又止,一股尴尬的样子。

  倒是他身后有一个人说:“樊舵主不在,姓陆的还有什么事没有?”

  陆介见那老汉太阳穴鼓起,确是一个内家高手,料想小小一个会川分舵,也绝容不下这等的一个人物,想是他们教中更高的分子,但为了拖时间让三弟能够活动,索性胡缠到底,便故作不信道:“那么阁下又是何人?”

  这些天全教徒,平素自大惯了,虽曾耳闻陆介的功夫是如何了得,但到底没有见过,这老头涵养倒是颇好的,而他身后那般徒众可不乐了。

  其中一个长得粗眉粗眼地道:“老堂主是谁又干你屁事,你识相点还是快滚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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