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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五


  ▼四一 關山飛渡

  高戰抱著昏迷不醒的金英,隔溪叫了幾聲,那小屋中全無人聲回應,只有空山寂寂中,傳來幾聲回音,也叫著:「孫老前輩可在?晚輩高戰拜謁。」

  高戰忖道:「看來那位孫老前輩或許睡得正熟,天色這麼早,想來他不會便出去了。」

  於是輕輕躍過小溪,將金英放在草坪上,自己抖抖身上塵土,恭謹地走到茅屋前,舉掌拍門,叫道:「孫……」

  方才叫了一個「孫」字,那木門竟「呀」地應手而開,屋中空空,並無人影。

  高戰詫道:「這麼早,孫老前輩難道是到山中散步去了,我且在門外等他一會。」

  他順手將木門帶好,回到金英身邊,低頭見她緊緊閉著兩眼,呼吸悠緩,氣息已經十分微弱,那嬌媚的面龐上,正泛著一片深深的紅暈,呼吸之間,似乎也相當吃力。

  高戰愛憐地捧著金英的臉蛋,觸手處宛如火燒,他心裡一陣緊,黯然嘆了一口氣,喃喃說道:「英弟!英弟!全怪我做大哥的太粗心大意,才被金魯厄那奸賊對你下這毒手,早知如此,我若直接出手搶奪,或許倒不致讓你傷得這麼重了。」

  他這些呢喃之詞,金英自是不會聽見,但高戰說了一遍,似乎意猶未已,又道:「英弟!你記得那次我中了毒傷,咱們一塊兒上天竺你家裡取蘭九果嗎?」

  這些話,登時勾起他自己無盡回憶,說了一半,不覺便住了口,癡迷中,他彷彿又見到金英嬌笑著高坐在駱駝背上,揚著手,向前飛跑……

  他忽然又懊悔起來,黯然道:「唉!可惜平凡上人取回來那幾個蘭九果全被我糟踏掉,要不然,這時對她必有很大的用處……」

  金英的氣息越來越低微,高戰只覺像飄浮在深海中,心靈的感受,是一直在向下沉,向下沉──

  不知過了多久,「百草仙師」孫不韋仍未見回來,四周除了淙淙流水的聲音,開始又加上煩人的啾啾鳥語,大地在復甦,但金英的生命,卻好像即將到了終點!

  他不敢想像金英萬一死去,自己會變成什麼模樣?他會像吳大叔一樣頹喪的削髮出家?還是像梅公公一樣讓歲月來摧殘以後淒涼的日子,聽候死神的召喚。

  此時,他恨不能以身替代金英,讓她那尚在青春燦爛的年華,不要一折而中斷,但是……

  驀然間,他彷彿聽到有一聲低沉的嘆息!

  高戰悚然而驚,抬起頭來,張惶地四邊望望,四野寥寂,並未見到人影,那麼,是誰在嘆氣呢?

  冥思未了,又是一聲低嘆,傳進他耳中。

  這一次,他聽清了那嘆息聲竟是從茅屋中發出來的,而且,那活似一個人在重病時偶爾發出的低聲呻吟。

  高戰放下金英,猛地立起身來,驚忖道:「難道那茅屋中有人?或者孫老前輩根本沒有出去?」

  奇念在他心頭滋長,高戰忍不住一擰腰間到木門前,側著耳朵,向屋中傾聽著。

  約莫過了半盞熱茶光景,果然茅屋中傳來一聲低弱的呻吟聲,似道:「啊……水……水……」

  高戰確知屋中真的有人,心裡又驚又喜,慌忙推開木門,搶了進去,叫道:「屋裡是孫老前輩嗎?」

  那茅屋共分三間,正廳上除了簡單的家具之外,並無人蹤,但靠左一間垂著布簾的臥室裡,卻傳來一陣淒涼的斷續人語,道:「給我水……給我水……渴……」

  高戰左掌一撩門簾,伸頭向那臥室中張望,但見這間臥室十分幽暗,連一扇窗口也沒有,只靠壁有個巨大的土坑,上面鋪著臥具,坑上躺著一個亂髮老人,正在輾轉蠕動,吃力的呻吟著:「水……水……」

  高戰情不自禁跨進房內,掃目看見坑頭邊一張木桌上放著一隻瓦罐,連忙伸手取來,急急轉身退出屋外,到小溪邊盛了半罐泉水,二次入屋,將那老人從坑上扶起!

  那亂髮老人才坐起來,高戰觸目一驚,原來他的右手和一隻左腳都已沒有了,僅用布巾層層包裹著。

  難道他便是孫不韋?是誰斬斷了他的一手一足呢?

  高戰心口一陣狂跳,但這時那老人氣急敗壞伸著頭在四處尋找水罐,只好將一肚子奇怪忍住,餵他喝著罐裡的泉水!

  半罐清水,一口氣進了老人肚裡,清冽冷冰的泉水,好像使那老人神志清醒了不少。

  他喘息幾聲,緩緩張開眼來,望著高戰問:「你……你是誰啊?」

  高戰忙道:「晚輩高戰,因一位朋友受了重傷,特地趕來拜求老前輩的,想不到……」以下的話,高戰想了想,終於又咽回肚裡沒有說出來。

  那老人臉上充滿了詫異的表情,緊跟著問道:「你是來找我的?你怎知我會在這兒呢?」

  高戰道:「晚輩係因無為上人所囑,特從南海普陀趕到此地來!」

  老人聽了,詫色越濃,沉吟著道:「無為上人……無為上人,我並不認識這樣一個人呀?」

  高戰急忙解釋道:「無為上人便是從前少林三老之一,從前的法號,稱為靈鏡大師,也許你老人家……」

  老人不待他說完,叫道:「啊!不錯,少林三老聲名赫赫,老朽倒是早有耳聞,但,他們與老朽從無一面之識,怎知我現在此地呢?」

  高戰無可奈何地笑笑,心想:「這位孫老前輩必是傷重神志不清,一時記不起來了。」

  那老人想了一會,忽然微笑說道:「我知道了,你們是來尋那百草仙師的,卻把我錯當了他了……」

  高戰驚道:「什麼?你老人家不是孫老前輩?」

  老人含笑搖了搖頭,浩然嘆息一聲,吃力地又仰面躺回坑上,卻沒有出聲回答這句話。

  高戰越加不解,訝然忖道:「難道這小峰上不只孫老前輩一人居住?難道我找錯了地方?」

  方在狐疑,卻聽屋外一個嬌脆的嗓音叫道:「敢問孫不韋孫老前輩可在家中?」

  高戰吃了一驚,聽那聲音,竟是發自女子口中,這時屋外除了金英,怎會又有旁的女人?

  他駭然之下,無暇再顧坑上老人,身形一閃,出了茅屋,定睛一看,果見一個身著灰色疾服的負劍少女當門而立,另在距金英不遠的草坪上,仰面躺著一個滿臉血污的少年男子。

  高戰首先望望金英,見她仍沉沉而臥,並無異狀,這才放了心,轉面瞧那灰衣女郎,卻覺似有幾分面熟,忙抱拳道:「姑娘要找什麼人?」

  那灰衣女郎也拱手道:「我姓張,現有急事,特來求見百草仙師孫前輩。」

  高戰道:「張姑娘來得不巧,孫老前輩現在不在家中,在下也是……」

  灰衣少女顯然很急,不等高戰說完,搶著又道:「我師兄中了毒砂,不能拖過十二個時辰,務必要求孫老前輩替他解毒療傷,否則……」

  高戰苦笑道:「在下也與張姑娘一般急著要見孫老前輩,可惜,他老人家不在。」

  灰衣女郎狐疑地道:「孫老前輩既然不在,方才閣下在屋中是跟誰談話?」

  高戰雖覺這女郎言談未免有些專橫,但想到她師兄負傷,不知從多遠專程趕來,自是免不了焦急,於是淡淡一笑,道:「屋中那一位,也是一位身負重傷的老人,或許他也跟你我一樣,是特來求助療傷的呢。」

  灰衣女郎沉吟片刻,忽然道:「聽說孫老前輩隱居此地多年,從來足跡不離華山,他怎會不在呢?」

  高戰聳聳肩頭道:「這個,在下與姑娘一樣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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