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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四


  ▼卅五 金童情傷

  辛平脫口呼出「何宗森」三個字,突然記起這老怪物平生最惡人提他姓名,人若犯了忌諱,必以歹毒手段殘殺無赦,嚇得連忙住口!

  誰知那何宗森一直冰冷的臉上,卻反而展現出一抹微笑,緩緩說道:「唔!你的膽量,可算不小!」

  那一笑,非但絕無絲毫和藹之意,更似在冰山之上,再籠上一股寒流,使人不期然從心底冒出一股強烈的寒意,就像一個待決囚犯,在刑場上見到劊子手的冷酷笑容一樣。

  辛平心裡一寒,不由自主向後疾退數步,道:「老前輩,我不是有意直呼你的名諱……」

  何宗森跨近一步,陰冷的笑道:「不要緊,你便是存心直呼老夫姓名也不要緊,老夫何德何能,焉能禁止人家直呼我那賤名呢。」

  他一面說著,一面緩緩向辛平欺近,言談之間,又近了三五尺。

  辛平自知一句錯出,禍患已生,何宗森笑容越是舒暢,出手也越是毒辣,可憐他身受毒傷,所餘的求救呼援的時間本已不多,盧鈞更在谷中奄奄待救,偏巧一出谷口,便撞上這難纏的老毒物。

  脫身既不易,動手也無法取勝,命運之神好像早已替他安排了惡運,不容他再作掙扎!

  何宗森面含毒笑,業已緩步欺到他身前四尺以內,辛平只覺死亡的陰影,也一步一步緊迫著他,使他有些喘不過氣來……

  他畏怯地向後又退了兩步,叫道:「你……你準備把我怎麼樣呢?」

  何宗森揚起右手,掌腕之下,隱隱閃著一條碧綠色的細線,吃吃笑道:「我能把你怎樣呢?不過叫你小小吃點苦頭,嘗嘗那目無尊長的應得報償。」說著屈指一彈袖口,但聽「嗖」地輕響,掌中已多了一條慘綠色的猙獰怪蛇。

  他兩手分握著那綠色小蛇的頭和尾,一面不住地扭動揉弄,一面陰笑道:「我要讓它在你肚腸之中,漫遊七天七夜,一口一口咀嚼爬行,歷盡胃臟肝肺,最後攻心,方才要你性命。不過,有一點你大可放心,你我既無大仇深怨,我同意在你死去之後,內腑縱已潰爛,卻留你一個完整的全屍。」

  辛平聽得毛骨悚立,步步後退,兩手手心緊握著兩把冷汗,目不轉睛瞪著那醜惡的小蛇,雙腿都忍不住有些顫抖。

  那綠色小蛇被何宗森不停地揉弄,彷彿似有怒意,毒信頓吐,發出一陣輕微的「虎虎」之聲。

  漸漸地,那綠色曲扭的影子好像越來越大,鮮紅的舌尖,更逐漸移近辛平面前,他眼裡盡是那醜惡的綠色影子,耳際不絕地充斥著何宗森那可怖的笑聲,綠影,笑聲,綠影……這些恐怖的色彩和聲音,不停地旋繞著他,在他腦海中交織成一曲令人毛骨悚立的「死亡之曲!」

  辛平秉承著父親的堅毅個性,年紀雖小,傲骨天成,生死之事原不在意中,但如今當他面對著世上最毒的綠蛇,想到那七日七夜鑽心蝕骨的痛楚,也不由一陣陣感到無法自制的顫抖。

  這一剎那,他忽然想到爹爹和媽、林汶和林玉、高大哥,以及那向來疼愛他的梅公公……

  這些可親可愛的人,他將永遠再難相見,而且,當他悄然死在這荒山野谷之地,他們甚至永遠找不到他的屍體,讓他寂寞地隨著泥土而風化!

  十餘年短促的生命,像一個渺小的泡沫,只是那麼輕微的一聲,便從此隨風而散……

  同時,他也想到了谷裡待援的盧鈞,山洞中負傷的何琪,還有開元寺的雲老前輩……這些,他已經無能為力,是恩是怨,剎那間便將一筆勾消。

  何宗森已經站在他面前,陰冷的笑聲,在他耳邊蕩漾,他黯然抬起頭來,觸目一驚,原來何宗森正緩緩舉起左手,那碧綠的蛇頭,距他鼻尖已不到五寸!

  青蛇頻頻吐動的舌頭,眼看便要碰著他的鼻頭,他甚至已經可以聽見那蛇信捲動時發出的「獵獵」聲響……

  然而,辛平突然拋棄了畏怯之心,淡然笑道:「你不必再裝模作樣了,要殺便殺,我早該死在你徒兒手中,現在被你殺死,說來也是一樣的!」

  何宗森陡地笑容一沉,叱道:「你若能說出琪兒所在,老夫破例讓你橫劍自刎,落個痛快俐落!」

  辛平道:「她現在一個山洞裡,身負內傷,正在調息……」

  何宗森臉色頓變,厲聲喝問:「那山洞在哪裡?是誰打傷了她?」

  辛平道:「誰打傷了她,這個恕我不能奉告,至於那調養的山洞,在下倒可領你前往!」

  何宗森左臂一伸一抖,毒蛇「嗖」地縮回袖裡,飄身退了半丈,叱道:「姑且饒你多活半日,還不趕快帶路!」

  辛平長長吁了一口氣,這條命總算暫時從鬼門關拾了回來,他雖然明知等見到何琪,老怪物仍然放不過自己,但至少多一刻光陰,總多一分脫身的機會。

  他一面盤算,一面向黑龍駒走去,何宗森陡叱道:「你倒很會享受,命在旦夕,還要騎馬?」

  辛平道:「那山洞離此不近,若要快些,自是乘馬方便。」

  何宗森奸滑地晃身上前,冷笑道:「很好,咱們就同騎一乘,大可省些力氣吧!」大約他也知道黑龍駒是匹千里名駒,怕它一旦放開腳程,自己會追趕不上。

  辛平剛登馬鞍,那何宗森身如鬼魅掠身也上了馬背,探出一隻手掌輕搭在辛平腰際,冷冷說道:「乖乖駕馬,不要胡思亂想,老夫舉手投足之間,均能令你挫骨揚灰!」

  辛平心裡一陣涼,滿臉希望都不禁煙消雲散,輕嘆一聲,催馬上路。

  他深知何宗森這話半點不假,單只他那一身奇毒,坐在自己身後,自己說什麼也不敢輕舉妄動,脫逃之念,豈不成了泡影了?

  黑龍駒仍是那樣快捷,不消多久,便奔回山洞之外。

  何宗森坐在馬背上凝目打量那山洞片刻,突然冷哼一聲,道:「好小子,果然在我老人家面前要起花槍來,這洞裡死寂沉靜,那會有人?」

  辛平忙道:「一點也沒有錯,你瞧那洞前一滴滴紅印,便是何琪姑娘負傷回來時,滴落的鮮血,她必定是傷情轉重,昏迷過去了。」

  何宗森道:「那麼你去喚她出來,老夫在洞口等你。」

  辛平無奈,只得下馬,何宗森又將他叱住,吩咐道:「無論她在與不在,限你即刻出來,若敢故作遲延,別怪老夫要痛下毒手。」

  辛平應聲走向山洞,心裡卻禁不住也有些奇怪起來,按說何琪傷勢並不太重,不久前還跟自己談過許多話,然後沉沉睡去,莫非是自己離開之後傷勢轉重,怎會聽不見蹄聲人語,睡得這樣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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