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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〇


  ▼十七 一代毒君

  且說高戰一躍入洞,立刻腳踏實地,他估計這洞大約深五六丈,當下運起先天氣功,摸索前進,那洞中雖則黑暗,卻是乾燥無比,高戰伸手向洞壁一拍,擊碎了一塊巖石,放近眼旁一看,是一塊雪白的石灰石,高戰暗道「難怪這洞中這般陰涼卻又乾燥,竟是石灰石洞穴。」

  他走了片刻,發現前面果然有三條通道。他不加思索便往左走,那洞中漸漸寬敞,又走了片刻,忽見一線天光從縫隙中透了出來,那石壁上寫著四個大字:「重寶之地。」

  高戰見那字筆走龍蛇,這洞中甚少受風化雨融,是以字跡猶若新刻,他再往前走,但見遍地都是奇形怪狀蕈類,有的大若桌面,顏色鮮艷無比。

  高戰心想:「師傅說過愈是顏色美麗的蕈類,愈是劇毒,這片蕈類,只怕都是毒物。」

  他正在亂想,忽然前面不遠處一個蒼老的聲音自言自語罵道:「哪裡來的野小子,一定又是那兩隻老鬼派來的,滾過來。」

  高戰大吃一驚,連忙戒備,那聲音又起:「小子怎麼還不滾過來,老夫見你年幼無知,說不定會饒你一死也未可知。」

  高戰聽他一口北方土話,和父親語音甚是相近,心中大感親切,雖則嫌對方語氣嚴厲,也不覺他討厭,立刻循聲前去,只見不遠處一棵大蕈下,靠著一個氣勢騰騰的高大老人,穿著一件碧綠袍子,上面雖是油垢滿佈,骯髒已極,可是氣勢凜凜,大有一代宗主之風,當下不敢怠慢,正待一前行禮,只見那老人雙手捧著一捧蕈子,不住往口中送去,高戰大驚之下,不及思考叫道:「老前輩,這蕈子是有毒的,吃不得啦!」

  老人一怔,怒道:「天下又有什麼毒物,能毒得倒我老人家,真是笑話,真是笑話!」

  高戰見他臉上雖然被長髮長鬢遮住大半臉面,可是露出那一部分卻是紅潤細嫩,絲毫無中毒樣子,脫口說道:「前輩真是奇人。」

  老者抬起頭來一看高戰,搖頭道:「瞧你這孩子心地甚好,怎麼會和那黃木翠木兩隻老鬼混在一起?」

  高戰很簡單說明了原因,那老人對黃木翠木的目的似乎絲毫不留心,只是聚精會神興致盎然聽著高戰所述之細節。

  老者忽道:「你說那個女孩被黃木老賊捉住了,你就為救她而入洞,這麼說來你是很喜歡她了。」

  高戰萬料不到他會問這個,一時之間甚難作答,但見老者一本正經的問著,又不忍心不理,那老者見他不答,又道:「你如果為她死了,她會永遠記得你麼?」

  高戰道:「晚輩為她而死,並非望她永遠記得,這樣她會為此事終身不安的。」

  老者哦了一聲,神色大是驚訝,似乎從未想到此點,當下一抓高戰雙手道:「你說得真對,你說得真對。」

  高戰問道:「前輩在此住了多年?」

  那老者細瞧高戰幾眼,驀然大聲道:「糟了!糟了!你這孩子還有兩個時辰好活!」

  高戰慘然一笑道:「晚輩身中劇毒,自知再無生望……」

  老者突然一摑自己長滿長髯的臉,哭道:「原來又是假的,原來又是假的……」

  高戰大驚問道:「前輩你怎樣了?」

  老者神手不住搥胸哭道:「你這小子……你這小子,我老人家,看走了眼,看走了跟。」

  高戰如墜雲霧,不知怎生是好,那老者突然厲聲道:「小子快替我老人家滾,你知不知道,入此洞者從來無人生還。我老人家今日不願殺人,總算你這小子運道不錯,還不快滾。」

  高戰見他瘋瘋癲癲不可理論,心道今日反正死多生少,千萬不能墜了師門威風,於是亢聲道:「晚輩若是怕死,也不會到此來。」

  老者想了一會道:「你說得倒是挺對,可是我老人家瞧你都是欺心之談,欺心之談。」

  高戰聽他每說一句重要的話,必定要重複一遍,心想這人定是久不與人言,是以生怕別人聽他不懂。高戰正色道:「晚輩從不打誑。」

  那老者注視著高戰片刻,雙手亂搖道:「快滾,快滾,別以為裝得誠懇,便可使我老人家著你的道兒,我老人家不知見過多少像你這樣的假君子。」

  高戰暗暗稱奇,忖道:「這人行動瘋癡,可是言語清晰,而且語鋒凌厲,說得頭頭是道,我一生所遇之人。只怕以此人最為奇異了。」

  老者見高戰沉吟不語,又不肯走開,勃然怒道:「你這小子真不識相,難道非要我老人家動手不成。」

  高戰凜然道:「晚輩不知何事開罪前輩!」

  老者大叫連連道:「你還裝假不知,也罷,我老人家抖出你的心思,你可得乖乖替我滾出去。」

  高戰真是又好笑又好氣,想不到臨死之前還會撞到一個如此糾纏無理的老頭。

  老者接著道:「你自知必死,這就裝得大義凜然,好像是為那個姑娘去赴死,好傷她一輩子的心,你當我老人家不知道嗎?」

  高戰從未想到此處,他一生但求為人,為自己打算之事卻是極少,此時聽這老頭把自己看得如此卑下,怒火上升,也顧不得敬他年長,脫口衝撞道:「只有閣下如此卑下之人,才會有如此卑下之想法。」

  老者對他辱罵並不在意,冷笑道:「你這招只能騙得那姑娘的心,要騙我老人家可沒那麼容易。」

  高戰正色怒道:「男子漢大丈夫行事但求心之所安,義之所在,雖刀山槍林也絕不反顧,又豈是為得別人相信和尊敬而做。」

  老者想了半天,搖頭道:「你說的我老人家聽不大懂,不過瞧你這樣子,好像也有幾分道理,總而言之,我老人家問你一句話,如果你沒有中毒,你為救那姑娘也會答應黃木老賊冒險入洞嗎?」

  高戰哈哈長笑,老者聲色俱厲道:「快說,快說,否則我老人家便要不客氣了。」

  高戰道:「寧可拼得頭顱不在,我高戰也得保護那位姑娘,使她絲毫不傷。」

  老者面有喜色,急問道:「喂,你說的可都是真心話,喂!你為什麼肯為那姑娘犧牲生命。」

  高戰黯然答道:「有些人,你會看得比自己還重要,這是我的感覺,至於為什麼,我也弄不大清楚,還有,在有些時候,珍貴的生命,那並算不得什麼。」

  老者喃喃唸道:「比自己還重要……比自己還要重要。」一拍大腿叫道:「你說得不錯,成啦,成啦,老夫可以出洞了。」

  高戰奇道:「前輩你說什麼?」

  老者樣子似乎樂不可支,不停哼著不成曲的調子,忽然用力拍著高戰的肩道:「你從今日起就是我老人家生平第一至交,誰要是欺侮你,我這個做老哥哥的定然不容。」

  高戰見他一會兒哭,一會兒笑,一會兒兇若煞星,一會兒又善若父兄,真摸不清他到底想些什麼。

  老者突然飛快一扣高戰脈門,高戰心神不定,是以不及閃躲,可是他一入洞就運起先天氣功,這時一受外力,自然而然產生一種抗拒力道,老者微微一愕,扣住高戰脈門的手也加了幾分真力,高戰瞋目欲罵,老者呵呵笑道:「別急,別急,老夫替你治毒。」

  高戰忽然想起適才見他大食毒蕈,竟然毫無影響,心想此人果真對毒物有獨到之見解也說不定,正自盤算不已,那老者柔聲道:「快快放鬆全身穴道。」

  高戰抬眼見他臉上柔和無比,兩眼中充滿了友愛,便不由自主地收起先天氣功,老者探了一會脈,大驚叫道:「喂,是誰下的毒!」

  高戰道:「晚輩因為一事和龍門毒丐等人結下了樑子,今兒下午在林子裡中了一支毒針,我雖沒有瞧清誰下的手,可是聽那聲音,多半就是龍門毒丐那廝。」

  老者哼了一聲道:「什麼龍門毒丐,我老人家可沒聽過,天下會施毒的都是我老人家徒子徒孫。」

  高戰問道:「前輩你看我這毒還有救麼?」

  老者怒道:「天下之毒連我老人家也解不得,那還有什麼人解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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