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秦红 > 花月断肠刀 | 上页 下页


  左暗间内,静了下来,棉帘一挑,走出来了那雪衫书生!马千里霍地起身,恭敬地问道:“公孙公子他……”雪衫书生微吁一声道:“他不听话,我只好点他睡穴,让他休息。”马千里点了点头,目光向雪衫书生脸上一转,道:“姑娘你……”雪衫书生双目一瞪,“算了,他突然追来这里,我这身份已难掩饰,”马千里倏忽住口,接着诚惶的说道:“小的一时忘记……”雪衫书生突然双眉一蹙,道:“你忙去吧,走更以后过来,顺便做两样可口的菜,一碗浓浓的人参乌骨鸡汤,吃着谈。我忘了,在房里吃东西是不准的,那……”马千里红了脖子,接口道:“姑娘你要也这么说,我可急了,若没有姑娘,那还有我马千里的命在,这店,这……”雪衫书生又是一笑,道:“好了,我逗你的,就这么说定啦。”马千里又应声是,退出了跨院。马逵,马千里的义子,楞怔地看着马千里亲自收拾食盒。从中午后,马千里就没闲着,天刚黑,鸡汤正波,马千里亲下厨房,爆炒羊肚丝,葱白火烤中,做好了这香煞一店旅客的菜,再打开了“佛手香花露”好酒,那冬菇素鱼,麻油薰海带,更是无上妙品,然后马千里挽着食盒,小心迈步奔向东跨院。马逵看傻了,开了口道:“义父,您老这是招待谁?”马千里扬声道:“少问!”马逵头一摇道:“您老忘了,客房里不能开饭?”马千里眼一瞪,道:“妈巴子的,从前不能,现在能,别的客房不能,东跨院内能,妈巴子的你懂?”马逵老实,说话更老实,道:“不懂。”马千里叱斥道:“不懂更好,那就滚远点别碍事。”说着,他已走出了厨房,转向通往后面东跨院的巷道。

  马千里进了东跨院,立刻回身急扣上了那个“月圆门”,雪衫书生已推开堂屋木门走出,含笑道:“辛苦你了。”马千里提起食盒,大步进屋,手忙脚快,刹将那酒菜摆好,手一垂恭恭敬敬地说道:“公孙大侠快请……”话没说完,左暗间棉帘挑处,素衫少年已走了出来。素衫少年公孙启,脸上的病态已失,看着马千里,剑眉一挑道:“马老大,你真要看得起我公孙启,不要就直呼姓名,再不,亲热点叫我声老弟,若再称一声太侠,恕我不敢高攀了。”

  马千里慌了手脚,一个劲地回头看那雪衫书生,雪衫书生不由娇笑着说道:“看我有什么用。我也正预备这样对你说呢,干脆,你叫我郭三弟,称呼他老二,你当大哥!”马千里双手直摇道:“这……这小的死也不敢!”公孙启寒着一张脸道:“那么好办,在下告辞就是,马掌柜可莫要轻生!”他说要走,还真就走,这可急坏了马千里,慌不迭道:“好好好,怎么说怎么好,千万别走。”公孙启笑了,雪衫书生也笑了,他们两个人挤挤眼,马千里恍然大悟上了当,但他无话好说,只有连连摇头。

  入座,三人边谈边饮,东路院外,突然传来马逵高昂话声:“喂喂喂!我说过小店没有这么个人,你可怎么还往里闯呀?”马千里停了筷子,一双浓眉紧紧的皱起。这时,话声又起,是个女人的腔调道:“马逵,你不认得我?”马逵声调仍然很高道:“认识你也没有用呀,没这个人就是没这个人……”话没有说完,又有个密亮的嗓音接上话:“你小子可把眼珠子睁大点,我们印场主是何等身价,别说是你小子,就是你干老子马千里,也不敢对我们场主这样说话!”马千里虎的站起,大步往外就走,院外印天蓝已向手下怒斥道:“你们给我滚到店外去,快!”话声一落即起,这次又转对了马逵,道:“马逵,我打听得很清楚,这人住在你家跨院,这样办好不,你替我进去问一声,就说我印天蓝来拜,人家愿见我就进去,人家说个不字,我扭头就走如何?”堂屋中的雪衫书生,这时扫了公孙启一眼道:“启哥你说……”公孙启一笑,接口道:“你该请人家进来的。”雪衫书生开口一笑,对正好已走到门口的马千里道:“那就麻烦马大哥代为肃客吧。”公孙启头一摇,道:“不,人家是冲着你来的,你该去接。”雪衫书生瞟了公孙启一眼,又一笑道:“你的想法我明白,接就接,反正都是女儿身,到最后也不过是闹场笑话,我才不怕呢!”说着,她果然闪身起座,快步而出。马千里值此机会,紧行几步到了公孙启身边,低声道:“公孙大……不,老弟,你当真再也不施展那身盖世无双的奇技了!”公孙启笑一声道:“不错。”马千里浓眉一皱道:“可是辽东不比中原,姑娘一个人再能干,本领再大,怕也是独力难支,老弟你怎能忍心看她的笑话?”公孙启星眸一辉道:“马大哥,莫非辽东道上,还真有功力技艺过她的人?我相信晓梅应付得了!”马千里犹豫了刹那道:“这难说,就拿印天蓝讲吧,功力够深,据说她生平还没碰上过对手,还有那范凤阳,十有八九是身怀奇技!老弟有所不知,我奉姑娘谕示,暗中侦访失踪佣工事已很久,发觉幕后人物非只歹毒刁滑,更具罕见的智力和身手,那人……”

  话正说到这里,印天蓝在雪衫书生陪同下,已步入堂屋,马千里立即住口,并且作恭敬的样子走向一旁。印天蓝扫了马千里一眼,冷冷地一笑道:“原来马掌柜也在。”马千里也笑着,对印天蓝拱手道:“老没见印场主照顾小号了,您老好?”印天蓝目光一扫桌上的残酒菜肴,哼了一声:“马掌柜,如今客房中能摆酒宴了?”马千里头一摇道:“不能。”印天蓝黛眉一挑,手指桌上酒菜道:“那这是……”马千里冷冷地接口道:“这不同,客人有病。”印天蓝又哼了一声,转对公孙启道:“还认得我吗?”公孙启扶桌站起,笑道:“荒郊古刹,在下不幸落入一些恶徒手中,蒙女英雄相救,昨夜方自女英雄府上分手,怎会不识呢?”印天蓝一笑,回顾雪衫书生一眼后,又转对公孙启道:“你身体复原得真快!”公孙启从容而答:“托女英雄福。”印天蓝突然身躯斜退,目光在公孙启和雪衫书生脸上,紧迫地看看,雪衫书生微微一笑道:“印场主,你看我们像兄弟吗?”印天蓝被雪衫书生讲透心事,笑了,道:“大概是错了。”雪衫书生肃敬印天蓝入座后,自己坐于公孙启对面,才答道:“大概本来是错了,区区早有声明,并无兄弟,这位公子复姓公孙,远来辽东的目的,却和区区相同……”话没说完,印天蓝已接口道:“那好极了,我突来拜望公子。是为了释疑,明午我就回山,想请公子到我那矿场作客几天,顺便可以调查一下有关失踪佣工的事,既然公孙公子也为寻访亲人而来,我希望也能答应……”雪衫书生接口道:“这是印场主个人的意思?”印天蓝一笑道:“你好聪明,今天凤阳来了,他认为这件事我们应该有所澄清,否则谣传太多,将使佣工裹步,所以……”公孙启剑眉一挑道:“印场主现在来了,范场主呢?”印天蓝坦然地说道:“他回山了,说该叫人准备一下接待事宜,再说山上也没有什么好吃的东西,必须早早地预备才行。”说到这里,印天蓝对雪衫书生嫣然一笑,又道:“大侠客你该明白,月魄追魂是何等人物,不是轻宜能路到作客啊?”雪衫书生神色一正道:“场主有这大把握,月魄追魂一请必到?!”印天蓝尚未开口,公孙启哈哈一笑道:“晓弟真笨,就因为如此,范场主才请印场主亲自驾临,那自是有十成把握的事!”印天蓝也许外貌聪智,内心忠厚,没能听得出来公孙启话中有话,也许她被另外一件事情,引开了思路,所以她接话道:“公子你称呼谁‘小弟’?”她将“晓”字,误听认作了“小”。

  雪衫书生郭晓梅,并非须眉,是位道道地地的娇娇姑娘,但因从小被家人、亲友视若男儿,又穿惯右襟扣的男儿衣衫,外人是难以分别的。当着印天蓝,公孙启不能以“晓梅”相称,改作“晓弟”。印天蓝误听,公孙启正好将错就错,道:“难道印场主还不知道,她是舍弟公孙眉?”印天蓝脸上露出了惊讶之色,道:“他……你……姓公孙?”公孙启禀了一声道:“这没有错,不信马掌柜就是证人!”马千里老江湖,立刻道:“公孙公子是甘凉世家,老朽昔日在甘原落魄,若非公孙公子昆仲相扶,焉有今日,所以……”他手向桌上的残酒剩莱一指,又道:“所以才能破例。”印天蓝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郭晓梅却白了公孙启一眼,公孙启故作未见,对印天蓝道:“本来如此。”印天蓝却眉微皱,似是自语般说:“公孙梅,梅?梅?该是个女人名字嘛?”她又将“眉”字,误作了“梅”,公孙启若无其事地点头道:“不错,舍弟生来多病,老人家从俗,生怕舍弟太娇,永远长不大,改个女儿名字,据说好养些。”晓梅鼓起了小腮帮,狠狠地瞪着公孙启,马千里看在眼中,笑不敢笑,硬蹩在脸上,状极滑稽。印天蓝瞥目看见,心中掠过了一丝疑云。公孙启竟哈哈一笑道:“别气,晓弟,如今你已经长大了,并且强过我这个作哥哥的,只瞧你在辽东闯出来的威名,足证不虚,对于幼年间事,偶而一提,何伤大雅,这值不得生气的。”晓梅闻言更气了,可是印天蓝心头的那丝疑云,却被公孙启这几句话,驱散天际,无影无踪,并且她手掩擅口,笑了出来。马千里如今再也忍不住了,也哈哈地大声笑着。晓梅手指着公孙启,才待开口,公孙启已抢先道:“闲话到此为止,晓弟,人家是来奉请你的,去不去总该给人家个话吧?”晓梅心里有气,头一摇道:“不去!”印天蓝一楞,公孙启却道:“以我看,你是该去的。”晓梅好容易有了使公孙启为难的机会,怎肯放过,道:“要去你去!”公孙启一笑道:“我怎么能去,第一,人家是专诚请你,在情在理,作哥哥的代表不了弟弟,第二,我手无缚鸡之力,万一应了那‘宴无好宴,会无好会’的古话,我岂不是死路一条,就为我偶提幼年事,你就这样狠心,不是太无‘弟恭’了吗?”

  印天蓝慌不迭正色说道:“公孙公子这是什么话,我印天蓝虽系女子,但敢生平待人磊落光明,此番上山,设有二心,天必……”话未说完,公孙启“唉”了一声道:“印场主你真笨,我这是对舍弟用的激将法,你这么一声明,完了,全功尽弃!”印天蓝脸红了,转向晓梅道:“你当真拒绝我诚意的邀请?”晓梅目光一扫公孙启,有了主意,道:“场主也请……家兄?”印天蓝不明所以:“当然该一道奉请。”晓梅头一摇道:“他去我就不去!”公孙启立刻摆手道:“不,不,不,印场主,在下一向是惟舍弟之令从事,他说不叫我去,我就只好不去,事情就如此说定了。”晓梅习惯上对公孙启一向不让,因之接话道:“怕你不听!”印天蓝又一笑,道:“难道我讲个情都不行?”公孙启接话道:“说实在的,在下身体尚未复原,山上气候酷寒,怕我这单薄的身体抗不住,舍弟是好心,印场主该明白的。”话说到了这个地步,事情已不用再讲,遂作决定,印天蓝立刻告辞,为了礼貌,晓梅和马千里送行,公孙启以身体不支为借口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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