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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恶讼师谢兴浪听司马玉峰说起曾和醉和尚、沈凤庭两人有过一番相处,脸上便有尴尬之色,窘笑道:“司马少侠既认醉和尚和沈凤庭,一定曾听他们两位臭骂过老朽!”

  司马玉峰心中暗笑,忙道:“没有,谢老前辈与他们两位不睦么?”

  恶讼师谢兴浪道:“其实并无任何瓜葛,只是他们两位以正人君子自居,对老朽这个‘恶讼师’相当瞧不起!”

  司马玉峰笑道:“老前辈文武兼修,令人敬佩,不知过去曾在甚么地方当过讼师?”

  恶讼师谢兴浪道:“老配这个‘讼师’居无定址,听到那地方有诉讼,就去毛遂自荐,由于每讼必胜,因此臭名满天下!”

  司马玉峰道:“当讼师也并非坏事,只要能择善而为,勿诬陷善良,仍不失为侠义行为!”

  恶讼师谢兴浪嗟叹道:“老朽当初也是怀着这种心意,但是日子一久,不觉就忘得干干净净了,每次接手,挖空心思都是想赢得胜利,于是是非不分,黑白颠倒,这是我们当‘讼师’者的通病!”

  司马玉峰见他尚知自责,颇为感动,因笑道:“老前辈既自觉不克自制,不当也就是了。”

  恶讼师谢兴浪摇头道:“不成,老朽做讼师已经做出瘾头来,一年半载不上衙门去能耐,就觉浑身不舒服,这就像我们练武的人一样,若是隔一段日子不练,全身骨节就要生痛起来!”

  古兰插口问道:“老前辈替人诉讼一次,可得好多银子?”

  恶讼师谢兴浪笑道:“不一定,视案情的大小而定,碰到有钱人家的,老朽就狠狠敲他一笔。上个月,老朽还曾在华阴县向一个富户敲了五千两银子哩!”

  古兰一瞪眼道:“乖乖,是怎么敲的?”

  恶讼师谢兴浪得意洋洋地道:“那一天,天上细雨绵绵,老朽气闷得紧,想入城去喝一杯,一入城门,刚好碰见城中两位员外和一位富绅也要上菜馆喝酒,那两位员外是认识老朽的,他们一见老朽,拉着老朽非要请客不可,老朽情面难却,就跟他们一道上了菜馆。

  原来那个富绅是华阴县城的首富,姓简名金山,他一听老朽的名号后,面有不屑之色,老朽心想:

  ‘好吧,你这家伙瞧不起老朽,但望你平安无事,别犯在老朽手里才好……’

  那知心里刚在想着,忽见一个模样憔悴的农家少妇走进菜馆来,她走到简富绅面前一福道:

  ‘简老爷,刚才我去府上,那位看门的大叔说简老爷您在这里……’

  那简富绅眼睛一瞪,满脸不人地问道:

  ‘你找老夫干么?’

  那农家少妇面露哀求道:

  ‘还请简老爷慈悲,今年实在收成不好,那欠缴的六石米,明年——’

  简富绅没等她说完,大袖一挥,怒斥道:

  ‘明年!明年!你们到底要几个明年?告诉你,明天你们再不把所欠的六石米缴来,你们就别再下田去了!’

  那农家少妇登时泪如雨下,扑地跪下哭求道:

  ‘求求您,简老爷,我们不是故意拖延不缴,实因我家汉子去年那场病害苦了,简老爷您让我们再耕种一年,明年一定缴清,绝不再欠您老爷一升一斗!’

  简富绅心肠可真硬,拍桌喝道:

  ‘不成,明天你们不把六石米缴来,那块田是蔡小三的了!’

  那农家少妇脸色一阵苍白,不知是愤怒还是绝望,忽然停止哭泣,冷冷瞧了简富绅一会,就起身出门而去了。

  大约过了半天,一个家仆模样的汉子匆匆忙忙的奔入菜馆,向简富绅耳语了几句,简富绅面色大变,顿足道:

  ‘糟了!’

  老朽在他们主仆耳语时,已听得真切,便接口笑道:

  ‘那少妇投缳自杀了是不是?’

  简富绅一愕道:

  ‘咦,你怎么知道的?’

  老朽冷笑道:

  ‘怎么知道的已无关重要,最重要的是那少妇既已死在你家祖坟上,人命关天,你老兄就得赶快想办法逃脱一场逼死佃户的官司!’

  简富绅敢情也怕打官司,一听吓得浑身哆嗦,拉住老朽央求道:

  ‘谢先生,您是名满天下的大讼师,看在今天你我有缘同桌饮酒的份上,您一定得替老夫想个办法!’

  老朽已打定主意要敲他一笔,便向简富绅道:

  ‘不成,人已死了,甚么法子都不管用了!’

  那同桌的两位员外知道我的心性,便向简富绅道:

  ‘老简,如能无事,你出得起多少?’

  简富绅独赶迟疑好一阵,方才忍痛似的伸出五个指头,其中一位朱员外仔细问道:

  ‘五千两?’

  简富绅吓了一跳忙答道:

  ‘不,五十两!’

  老朽心中大怒,拂袖而起道:

  ‘简先生,请恕老朽出言无状,老朽干了一辈子的讼师,显然没有一点织蓄,但五十两银子,老朽还看不上眼!’

  那位朱员外看见老配生气,也不由着急起来,加紧向简富绅游说道:

  ‘老简,你现在五千两银子不肯花,等到明天闹进了衙门,那时只怕五万两银子也还不够花呢!’

  简富绅大概也知道城中那位知县老爷脾胃,人命上了他的桌子,被告非得倾家荡产不可,权衡轻重,只得答应如能无事愿给老朽五千两银子的酬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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