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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回 慈恩寺亲戚乐情话 九华山妖魔发怪声(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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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何玉山从大殿走回来,说是一行僧众都对张六礼拜。刘恪听了,自然诧怪,问道:“有这种怪事吗?你怎么知道是佛菩萨附在他身上呢?”何玉山道:“我因看了那情形奇怪,低声问跪在离香案很远的智明和尚;他对我说是佛菩萨附身。”胡庆魁道:“有这种事,倒要去瞧瞧!” 于是师徒三人整理了身上衣服,不敢高声响步的走到佛殿,只听得河南人的口音说道:“陈桂芳、朱友信、周致恭这三个都得赶紧传来,此外还有素来管理地方公事的一班乡绅,也得教他们都到这里来;我有话吩咐。” 胡庆魁抬头看时,原来说话的就是张六;不但说出来的话,一些儿不口吃,并且绝不是湖南人口音。只见他高坐在佛前香案上,说话的神情态度,俨然是一个有学问又有身分的人,何尝是张六平日那种缩手缩脚、老实可怜的样子! 张六说到这里,光宗老法师即叩头回答道:“弟子即刻遵示派人分途去将他们找来。求祖师爷慈悲,多留片刻。一则好使他们面聆训示;二则弟子愚蒙,难得祖师爷圣驾降临,有许多不明了的事,得恳求祖师爷开示。”张六听了,在上面点头道:“快派人去罢!” 光宗和尚遂回头叫了几个小沙弥到跟前,一一的吩咐了话;各自忽忽去了。 光宗和尚又叩了一个头,说道:“前年朱友信到寺里来拈香,他原说过这佛殿应该装饰,圣像也应重新装金。只怪弟子愚痴,当时不肯努力,事后又因循敷衍,以至于今。若非祖师爷降临训示,弟子总以为各施主真发愿心的太少,这寺的工程太大;而弟子的体气又已衰弱,风烛残年,不知还能支持多久。恐怕有始无终,接手的人不慎重,反为罪过;所以不敢轻易动这个念头。” 刘恪看那道人巍然坐在上面,神气安闲,全不似昨日两次所见时缩手缩脚的模样。只见他微微的摇着头,叹气说道:“要各施主都自己发大愿心,本是难事。你既身为佛子,应知有宏法利生之责;为甚么不由你发心去劝化人,倒望人家发心来帮助你?那么我佛四十九年说法,岂非多事?你去取纸笔墨砚来,我有用处。”光宗和尚连忙应是起身,亲自到方丈内取纸笔墨砚去了。 胡庆魁低声对刘恪道:“这事实在太奇怪了!看这人的神情言语举动,都不是张六;张六本人到那里去了呢?张六本人一个字也不认识,要纸墨笔砚何用?” 刘恪点头道:“分明这道人是蠢如鹿豕的样子;刚才他所说的话,就是有人教给他说,他也说不出这么圆满。但不知他们所谓祖师爷是谁?” 胡庆魁道:“我平日却听光宗老法师说过,这慈恩寺的开山祖师是净慈和尚;传到现在已有四代了。这庙是子孙庙,传子不传贤的;所以对于祖师非常尊敬。”说话时,光宗和尚已手捧文房四宝来了;双手擎在头顶上,跪送到香案前面。那道人接了纸笔,略不思索就写起来。 胡庆魁指着殿上的匾额对刘恪道:“你看!这‘大雄宝殿’四个大字,就是净慈祖师亲笔写的。”刘恪看那字的笔法刚健,气势雄浑;匾角果署了“净慈敬书”的字样。忽然想起外面“慈恩寺”三字的石额,便点头对胡庆魁道:“山门外的‘慈恩寺’三字,虽已剥落得看不出款识,然就那字迹的笔法气势看,大概是一手所书的。” 胡庆魁道:“你的眼力不差。我在这寺里来往的日子多,知道净慈和尚所写的字,还不止这两处。他本来是一个会写字的人,留下的法书最多;本地大绅士人家,尚有许多宝藏着当古董看待的。” 刘恪道:“看他此刻写些甚么?这一张字比较那些当时遗留下来的,更可宝贵呢!”胡庆魁道:“这种字自然从来没有的;那有人死了几百年之后,居然能附在生人身上说话写字的事。你瞧!若不是极会写字的人,何能像这样运笔如飞?” 二人是这般说话的声音虽则很小,然因跪在殿上的众和尚,没一个敢大声出鼻息的——大家都在寂默不敢发声的时候,就是附耳低声,跪在近处的和尚,也觉的这声音很大——一个个不约而同的回头来,望着胡、刘二人,表示一种不高兴的脸色。 胡庆魁料知众和尚有怪自己三人傲慢的意思,遂轻捏了刘恪一下,不再开口说话了。道人一口气写下去,连换了三张纸,还不曾写完。 光宗和尚打发去各施主家送信的人,已陆续引着各施主来了。光宗和尚迎到殿口,将净慈祖师忽附着张六身上传大众到殿上说法的异事,约略说了。各施主多是时常到慈恩寺来的人,都知道张六是个呆子,并且口吃不能多说话,于今忽然提笔写字,自然都诚心信念;捣蒜也似的朝着张六叩头礼拜。 张六正眼也不望一下,只管笔声瑟瑟,手不停挥的写下去。一会儿写完了;将笔放下说道:“我来太久,累苦了张六,我心不忍。我要指示的话,都写在这上面了,你们小心照办就是;将来工程圆满之日,我再来开光。我去了!”说毕,张六仰身便倒,一个倒栽葱跌下香案,登时人事不省。 众和尚忙起身上前扶救,光宗和尚摇手说道:“不要动他!一会儿自然可苏醒转来。只看他跌伤了那里没有?”众和尚在张六头肩各处细看了一遍,都说不曾跌伤,就和睡着了的一样。光宗和尚恭恭敬敬的收了那几张字纸,欣然向各施主道:“诸位来瞻仰这样龙蛇飞舞的字迹,非祖师爷亲笔,谁人能书写得出!” 所来的施主听了,都一拥上前。各人看了一看,就七嘴八舌的说道:“祖师爷的墨宝,我家里还藏着几幅条屏;笔势纵横,正和这字迹一样。若附在别人身上写出来,或者尚有不生信心的人;于今附在张六身上,更不由人不信仰了!” 又一个看了说道:“祖师爷既训示我们几个人为首,主持募捐重建庙宇的事,我们自然不敢推诿。好在本地各富绅应捐资的数目,某人三千两,某人五千两,都蒙祖师爷指派定了,谁敢短少分文!” 又有一个看到最后说道:“祖师爷训示,银钱账目交张六经管。张六为人确是再妥当没有了;不过他不识字,只怕他经管不了这大的账目。”众施主道:“祖师爷是这般吩咐的,绝不会错误!” 于是众僧俗都拥到张六跟前,张六正慢慢的睁开眼来,向立在身边的人,周围望了一眼,现出惊讶的神气;待挣扎起来,只是和害了病的人一样,周身没有气力似的,挣扎了两下,不能坐起。有两个施主上前搀扶着问道:“你很辛苦了吗?”张六道:“你,你,你们都围着我做甚么?我,我,我真该死!不知怎的,正在佛殿忽然倒在这里睡着了?”旋说旋起身待走开去。 礼佛最虔诚的施主朱友信,一手拉住问道:“祖师爷刚才附在你身上,说了多少话,写了多少字,你难道一点儿不知道么?”张六见问,光着两眼望着朱友信发怔。半晌,摇头道:“我,我没听得有人说话。”朱友信笑道:“你不要走,我对你说罢;祖师爷赏识你诚实可靠,派定了你经管银钱账目。”张六还是愕然问道:“你这话怎么说?祖师爷在那里?你带我去看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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