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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回 大刀河上义子报恩 黄鹤楼头雏儿学道(2)


  刘恪从郑五苦练了几年武艺,直到此时才得试手。心想:一个个劈落河中,将没有对证问武温泰的话;决定将各人的脚筋砍断,使不能逃跑。当下紧了紧手中刀,使出几年来苦练的本领,只有几个照面,便把立在船头上把风的人脚筋都截断了。无论有多大能为的人,脚筋一断,就登时站立不起来,然于性命并无妨碍。

  刘恪在船头上说话动手,已把在舱里抢劫的强盗惊动了;探头出来看时,见刘恪仅单身一人,尚不畏惧,也都挺刀而出,上前动手。

  刘恪虽知道这些强盗,都没有了不得的能耐,凭着自己的本领,不付不了;不过船头上的地面太小,人多了不好施展;若是一个个下毒手砍下河去,又自觉太惨毒了。明知自己的义父,是个居心最慈善的人,做官的时候,对于人命素极慎重;此番若将强盗杀死太多,料知自己义父见了,心中必不快活;但是十多个强盗拥挤上来,要一个个仅将脚筋截断,实不容易。

  刘恪与众强盗略交了几手,打算自己退上岸去,将众强盗引到岸上,地面宽些,就好从容对付了。遂虚晃了一刀,翻身一个箭步,已退到了岸上。高声对众强盗骂道:“你们这班狗强盗,真有能耐,就上岸来与你少爷走几路!”

  话未说了,忽听得有个强盗,“哎哟”一声,双手抱住头颅,跳下小船去了;其余的都似乎自知不是对手,各自纷纷逃上小船,也不暇兼顾被截断脚筋,倒在船头的这几个同伙了。刘恪见他们逃走,只得仍上船头。看武温泰也手擎弹弓,跨过船来,对准逃去的小船上,连发了几弹;弓弦响后,紧接着就是一声“哎哟”。刘恪连忙摇手,向武温泰道:“饶他们去罢,不要打了!你好好的看守着这几个强盗,我进去禀老爷发落。”武温泰连声应是。刘恪下了单刀,走进舱去。

  此时舱里没有灯烛,不见有人走动,也不闻人声。刘恪只叫武温泰从邻船上,将灯烛过来看时,原来官船上所有的男女老少,一股脑儿用绳索绑在船梢里,每人口中都塞了衣角或棉絮;刘曦夫妇也在其内。刘恪先解了刘曦夫妇的缚,即跪下请罪道:“今夜使两老受此侮辱,全是儿子罪该万死!”刘曦夫妇看是刘恪,惊喜得望了又望;连望了几眼,觉得不错,才一把搂住,说道:“是我的儿吗?你怎么到了这里?我是做梦呢,还是已经死了在阴间相见呢?”刘恪看了两老夫妻这种殷勤亲热的样子,不知不觉的流下泪来,说道:“爹妈不要疑惑,确是儿子来了。上船来打劫的强盗,已被儿子打跑了,还拏了三个在外面,等候爹亲自审问发落。”

  刘曦将刘恪拉了起来,说道:“这也奇了!你已出衙门有几个月了,如何知道我今夜在这里遇盗;并且那许多凶神恶煞也似的强盗,你又如何能将他们打跑?”刘恪回道:“这话说来很长,于今且求爹先把拏住的三个强盗发落了,再审问邻船的武温泰;至于儿子的事,还得细细的禀明。”

  刘曦父子谈话时,武温泰船上已有人过来,将一干人的绑松了,在前舱临时设了公案,点了一对很大的蜡烛;刘恪搀着刘曦,到前舱审讯那三个强盗。既到了这步田地,不问如何狡赖的强盗,也不能不认了。

  三人一般的供词,都说这地方叫大刀河;支河汊港极多,沿着汊港居住的,多是渔人。不过,这种渔人,白天虽是打鱼为业,夜间遇有大船停泊在此,便邀伙行劫,从来没有破过案。因为这大刀河纵横约二、三十里内,除了渔人之外,没有做他项事业的人居住,也不与做他项事业的人来往;男婚女嫁,都是渔人;外人不能将女儿嫁给渔人,也不娶渔人的女儿,所以行劫的事,不至走漏消息到外边去。

  刘恪指着武温泰问道:“你们认识他么?”三人都望着武温泰,摇头道:“不认识。”刘曦道:“你们行劫未成,我又是下任之官,原可以不认真究办你们。不过,你们成群结党,盘据要路,挂着打鱼的招牌,劫夺过往船只,也不知曾劫了多少财物,伤了多少性命;我今日若不将你们送官严办,这条水路将永无平安之日。”

  当即命人将强盗的供词录了,刘曦并亲手写了一封信,连夜派人押解三个强盗去当地县衙里惩办。后来那县官就根据强盗的供词,调兵将大刀河岸的渔人,拿办的拿办,驱逐的驱逐,一个也不存留;这条河道就此安静了。此是题外之文,趁此交代一句不表。

  再说刘曦派人将强盗押走后,武温泰才上前叩头请安。刘曦视了几眼,问道:“你不是那年到襄阳卖解的武温泰吗?怎么也到这里来了呢?”随又望着刘恪问道:“你跑出去,还是和他们一块儿混么?”刘恪连忙跪下答道:“不是。儿子正要向爹请罪;儿子也不知道他们的船,为甚么跟着官船行走?”

  刘曦教刘恪和武温泰起来,问道:“你既不是和他们在一块,如何来得这么凑巧?”刘恪便把从郑五在花园教武艺起,直到此时止,从头至尾说了个大概,道:“儿子当看见他这船紧跟着官船开走,因疑心是希图劫夺官船的,所以不去嵩山,临时雇船追随下来。于今虽知道他不是图劫,然究竟为甚么跟到这里,我还是不知道。”

  刘曦点头向武温泰道:“我没有亏负你的地方,行囊里又没有多少金银财宝,料你也不至起了不良之心。但是,你既不图劫,却为何紧跟我的船,同开同泊,几日不离呢?”

  武温泰道:“这话说来原因很长,并很希奇古怪。自那年承大老爷恩典,不追究拐逃的罪,并赏赐了小人许多的银钱,小人出来思量,这种遭际甚是难得!全家在江湖上讨饭,原是因为没有本钱做生意,迫不得已,嫌走上这条路;既承大老爷赏赐,做小生意的本钱已经够了,何必再干那永没有长进的卖解生涯呢?

  “小人夫妇商议了好一会,遂决计改业;不过,小人一家大小多年在外飘流,久已没有家乡住处,改业做卖买,究在何处存身呢?加以百行买卖是外行,也不好从那一行着手。喜得多年在江湖上飘流,江西、安徽、湖北、河南几省的生意情形,还能知道一个大概;就买了现在这只旧货船,拣容易出脱的货物,从这省载了运到那省发卖;一家大小的人,有了这只船;也就不愁没有地方居住了。托大老爷的鸿福,头一次买卖,便做得十分得法;第二次装了些磁货,从九江开船,打算运往宜昌出脱。不料才开行一日,就遇着倒风,连泊了十余日,不能开动;好容易盼到风息了,连忙开船前进。

  “船行不久,天色转了顺风。一家人正在高兴,拉起风帆,箭离弦也似的向前行走,忽听得岸上有人大叫:‘停船!’小人在舱里听得叫唤的声音很急,也不知道是叫谁停船。无意的走出舱来探望;只见一个年约五十来岁的道人,正望着小人船上招手,口里不住的说:‘快将船靠过来!’此时船离岸虽隔了十来丈河面,然因是白昼,看得分明。小人仔细看那道人,面貌生得虽甚堂皇,衣服也甚齐整;只是神气之间,好像心里有事要寻人厮闹的样子。小人因为不认识他,又想趁着顺风多赶些路程,便不肯无端将船停泊,只高声对道人说道:‘我这船不搭客,请照顾后面搭客的船罢!’

  “道人见不停船,一面追赶着,一面说道:‘我不是搭船的,因有要紧的话问你,快靠过来!’小人又说道:‘我和你素不相识,有甚么话问,要问就这么问,用不着停船。’那道人听小人这般说,似乎生了气,脚步更追的急了,忿忿的骂道:‘你敢不靠过来么?闹发了我的火性,你休得后悔!’小人越是看了他这种情形,越不敢将船停泊。因第一次买卖做的得法,船上除货物之外,也还存积了几十两银子;心里恐怕这道人不怀好意,忙将风帆极力拉起,船更走的快了。想不到道人竟呼着小人的姓名,说道:‘武温泰,你以为拉起风帆,我便追不上你么?你若能逃,我也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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