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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回 隐士穴居佳儿落草县官民僇同族逃生(1)


  话说刘恪听了这人的话,也侧耳向洞外听了一回,并不听得甚么声息。这人“咦”了一声,道:“你听,这喊少爷的声音,不是寻找你吗?”刘恪这缘想起约了跟随的,在那边山下等候的事来。猜想必是跟随的因久等不见他下山,只得上山寻找,便对这人说道:“那是我带来的人,因不见了我,所以呼唤。我打算教他们进这里面来,不知道使得使不得?”这人连忙摇手道:“使不得,使不得!你出去罢!时候不早,你也应该回去了。”

  刘恪怎么舍得就这么一无所获的回去呢?只是不出去,又恐怕跟随的在山里寻觅不着,急的向旁的地寻找,彼此错过了,多有不便;一时竟不好怎生摆布。

  这人望着刘恪,笑道:“你还不出去,在这里踌躇些甚么呢?你分明是个当少爷的人,休说我们当乞丐的没甚本领可以传授你,就是有本领传授,也须你穷得和我一样,时刻不离我左右。我出外乞食,你就替我提米袋,赶恶狗,并弄给我夫妻吃喝,余下来的才给你充饥。我看上了人家甚么东西,讨不到手的,便须打发你去偷。你若是手脚不灵巧,被人家拿住,将你做小偷儿惩办,拷问同党,打死了也不许供出我是你的师傅;而且下次再打发你去偷,你不能因犯过案畏避,能这般方可做我的徒弟。你能丢开现成的少爷不做,来跟我当叫化当小偷么?”

  刘恪听了,正在疑惑,这人忽手指洞口催促道:“快去快去!他们差不多要找上我的门来了。”

  刘恪被催得无可奈何,只好跨上石级,爬出洞来。一出洞口,就听得喊少爷的声音,隐隐约约的似乎相离很远,不由得心里有些慌急;一面口中答应,一面朝发声的方向跑去。穿过几处树林,始与跟随的会了面。

  跟随的苦着脸,抱怨道:“少爷独自跑到那里去了?害得我两人满山都找遍了,只急的哭起来。少爷若再不出来,我们只得回衙门报信了。”刘恪道:“我原说了教你们坐在那块石头上等候,我上山玩耍一会,自然走原路到你们坐的地方来。你们无端的要这么大惊小怪的寻找,能抱怨我吗?”

  跟随的急道:“我的小祖宗,你老人家真说的好风凉话!倒怪我们无端的这么大惊小怪。天色已快黑了,你老人家也不知道吗?我们坐在那块石头上等候,也不知等过了多久;只觉得两腿都坐麻了,肚子饿得响一阵难过一阵,只是不见你这小祖宗下来,不得已才上山寻找。这一座山无一处不曾找到,找不着缓大声叫唤。又不知叫唤了多久,料想已不在这山里了,正待不叫了回去,你老人家又出来了。”

  刘恪道:“这就奇了!我离开你们上山,只在那株没有枝叶的古树跟前,停脚看了一看,走上来在半山中看见了一个土洞,想不到那洞里还住了一个人。那人邀我进洞去,仅谈了半刻,你们就在外面叫唤了。”跟随的听了并不注意,因天色已不早,恐怕回衙门受责备,只急忙催着刘恪快走。

  刘恪一边走,一边思量洞中那人说话情形,觉得很有些不近情理的地方,而且有些自相矛盾。他既说他儿子做武官做强盗,是没天良不听教训不愿意受他们的供养,为甚么他自己又做小偷呢?他夫妻同住在一个土洞里,土洞是他自己掘出来的,不待说不须缴纳租钱,乞食已足够餬口了,又何必要做小偷呢?况且他明知我是个当少爷的人,我既情愿拜他为师,他需要甚么东西,何妨明说教我办了孝敬他,却教我去行乞和做小偷,这不是太不近情理吗?

  是这般左思右想的,回到衙门里好几日,还不住的将这事搁在心中盘旋。衙门中也没有一个人可以商量研究的,只希望那个夜间到花园里来传授武艺的人来了,打算将所见的告知他,看他怎生说法。无奈那人的行踪无定,有时每夜前来,二、三个月不间断;有时大半年不来一次;他的姓名居处,以及操何职业,始终不肯露出半句话来,就想去寻访也无从下手。

  他为这事在心里,实在委决不下。白天勉强跟着贺先生读书,夜间就悄悄到花园里,一面练习那人传授的武艺,一面盼望那人前来,好告知那土洞的情形。接望了半个月,仍不见那人前来,心里着急得甚么似的,连白天读书都没有心情了;十分想在义父面前托故出外,再去土洞看那异人,却苦无辞可借。

  这夜乘贺先生及当差的都睡了,他独自无情打采的偷进花园。只见月光底下,一个浑身着黑色衣服的人靠花台坐着,好像在那里打盹的样子。刘恪忙停了步,待看个仔细,那人彷佛已被脚声惊醒了,随即回头来望。

  刘恪的眼快,已看出不是别人,正是他日夕盼望了半个多月,不知姓名的师傅。这一眼看见了,真是说不出的欢喜,几步抢上前行礼,道:“师傅这番一去,几个月不来,真盼望死我了!”那人徐徐竖起身体,伸了个懒腰,说道:“你怎的今夜这时分才到这里来?我已在此等候好一会了。你为甚么盼望我来?有话待和我说么?”

  刘恪觉得很诧异的问道:“师傅如何知道?我确是有话待和师傅说。”接着,便将那日出外踏青所遇的情形,详细述了一遍。那人听了,面上现出惊疑的神气,问道:“你看那老者的身材,是不是很瘦弱的呢?”刘恪连连点头应是。

  那人忽低头思索甚么似的,一会儿说道:“据你说,那老者的言语举动看起来,不待说是一个有大学问、大本领的隐士;不过他这种隐士,断不肯轻易收人做徒弟,你不要妄想。他明知你是个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的少爷,绝不能做叫化、当小偷,所以有意拿这两件来难你。你若真个情愿做小偷,替他去盗人家的东西,他一定又责备你不是好人了。他不是因自己儿子做强盗,就驱逐不要了的吗,如何反要做小偷的徒弟呢?你不用三心两意,见异思迁,只把我传授给你的功夫,认真练下去,再有一年半载,我包管你硬功夫已不在人之下了。如果你想学软功夫,此刻正有个绝好的机缘,比去求那隐士收做徒弟的容易多了。”

  刘恪欣然问道:“是怎样一个绝好的机缘?”

  那人道:“于今有一个硬软功夫都盖南七省的好汉,近来因一件不关重要的案子,被关在府衙监里。若论他下监的这桩案情,不但没有性命之虞,至多也不过监禁三年五载;只是这个好汉,从前驮在身上的案子太多,恐仇人前来点他的眼药,因此急想跳出监来。他那盖南七省的软硬功夫,原来是不肯传授徒弟的;只因他这回心里虑着牵连到从前的案子上去,下监的时候就对人说道:‘若有人能开正中的门放我出监,我情愿将全身的本领,一股脑儿传给这人;教我偷着逃跑是不屑的。’你真心想学功夫,这不是绝好的机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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