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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抠衣尝试失足深潭 信口夸张争功狭路(2)


  李旷听得就是魏介诚,连忙爬起来重新叩拜道:“正每日盼望师叔的大驾回来。小侄荒谬无状,并没人教小侄是那样胡跑的。只因今早起来,在这山门外间步,无意中见张必成大哥挑水。觉得他挑着一担水在水面上行走,甚是奇怪;乘张大哥挑水进院里去了的时候,到潭边细看,看出水中的木桩来。当时只道有木桩垫脚,行走不是难事;并且肩上没挑着水,也应该容易些。谁知毕竟是张大哥的本领了得,小侄不知自量;若非师叔不先不后的回来,连性命都断送了。”

  魏介诚又打着哈哈道:“原来如此,这就冤枉极了。你知道你此刻的功夫,已在张必成之上么?”李旷道:“你老人家这话,是有意打趣我。张大哥是何等功夫,我再练习三年五载,还不知赶得上赶不上?”

  魏介诚问道:“你何以见得张必成的功夫比你高?”

  李旷道:“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他肩上挑一担水,能在木桩上走来走去,毫不吃力;我空着手倒险些把性命送了。你老人家反说我的功夫在他之上,不是有意打趣我吗?”

  魏介诚道:“你就是从这一点看出他的本领比你高么?你要知道挑了一担水走,比空着手走的容易十倍。你才到这里,还不曾练习,便能空手走到木桩尽头的一个;可见你的身体生成灵便,而何寿山传授你入门的道路也还没有差错。”

  李旷听了,仍不明白这道理,问:“何以挑一担水走,倒比空着水走的容易些?”魏介诚就近取譬。道:“你见过走索的么?”李旷道:“在南京的时候曾见过的。”魏介诚道:“走索的不能空手,必须用竹竿挑一对砂袋,就是这个道理。这木桩在水中是摇动的,脚尖踏在上面,极容易偏倒。你可曾留心看张必成去挑水的时候,两手是如何的情形么?”

  李旷想了一想答道:“彷佛记得他两手分开,牢握着桶索,不住的一上一下的动。”魏介诚点头道:“不错!那么一上一下的动,就是为身体或偏左或偏右的缘故。身体将向右边倒,只须左手略低,右手略高,两边的轻重就平均了;向左边倒,便右手低,左手高。你若懂得这道理,刚才只须张开两条臂膊,走到尽头的那个木桩上,使一个鹞子转身的架势,便已安安稳稳的掉转身来,毫不费事复走上岸。

  “我刚从前面树林里出来,就见你两手掳起衣服,和平常踏水过河的一样,一步急似一步的走将过去。走到尽头不趁势翻身,反停住脚做出踌躇的样子;两臂膊仍紧紧的把衣掳起,不向左右张开来,如何能不跌倒呢!我因相隔在十多丈以外,你又一点水性不懂得,已来不及。等我下水相救,只得趁你的头顶还不曾没入水中的时候,发出飞抓来,将你的顶心发抓住;幸亏你的身体不重,所以用飞抓从水中把你提到这里。你头顶还不觉痛?”

  李旷至此才知道自己一出水就到了这里,是被飞抓救起来的缘故。正待向魏介诚要看那飞抓是何种模样,还没有开口,只见何寿山从里面走了出来,遂把话头打断了。

  何寿山一见魏介诚在山门外,连忙趋前行礼;忽一眼又看见树林中的老和尚了,脱口叫了声哎哟道:“那不是四川峨嵋山的惠清老法师吗?”魏介诚道:“你已不在四川多年了,怎么认识老法师的?”

  何寿山笑道:“当今我们圈子里头的好汉,能时常在江湖上做些惊人事业的,有几个不曾受过老法师的指教!光阴易逝,我不见老法师已十年了;他老人家的容颜丰采,还是和往日一般,一些儿没有衰老。”说话时,惠清和尚已笑逐颜开的走过来,何寿山即上前叩拜。惠清和尚合手躬身答礼道:“倒很难得在这里遇见你!老僧听说你到这里来了,甚是高兴。广德真人将来出世做事,你是一个好帮手。老僧有几个小徒在这里,你都会过面了么?”

  何寿山道:“我因为才到这里不久,魏师叔又不在此,没有先容的人,所以都还不曾会过面。”惠清和尚点头道:“老僧到了此地,你们从此可以常在一块儿,同心协力辅助广德真人做一番事业。”何寿山口里连连应是,心里却并不明了广德真人有何事业可做?须多少人辅助?当下也不敢盘问,四人一同进弥勒院。

  李旷自去里面更换身上湿透了的衣服,何寿山跟着惠清和尚、魏介诚,径到秃头方丈那里。只见惠清和尚向秃头陀合掌称谢道:“小徒胆大妄为;若非大和尚盛情关顾,有劳魏贤弟远道相救,事情还不知要糟到甚么地步?”

  秃头陀也合掌笑道:“都是自家人,不用说得这般客气。事情究竟怎么样了?他们小兄弟都已平安回来了么?”说着让惠清就坐,魏、何二人也都就下首坐了。惠清答道:“托大和尚的鸿福,魏贤弟赶去得快;小徒虽有几个受伤的,幸无大碍,好在行李箱笼都已得过来了。”秃头陀道:“只要行李都到了手,轻微的伤痕,不须几日就治好了。他们派人来送信的时候,我也不知道究竟是如何的情形?魏介诚又不在这里,我只好教张必成去给魏介诚通知。后来知道魏介诚即刻动身去了,我心里总觉得有些放不下;因为他们小兄弟,能为也都过得去,从来打发他们去外面做事,都做的很顺手,这回怎的会如此不济?想必是对手来的太硬。魏介诚毕竟能否马到成功,太没有把握。

  “我教张必成去通知魏介诚的时候,原是要魏介诚向他师傅请过示再去的;张必成回来说,他并未曾回头去见他师傅,一得这消息,就喜孜孜的跑了;连他师傅在先一日打发他去邀何寿山师徒到弥勒院来的事,都搁在一旁不过问了。我见他这般轻躁,不由得更不放心了。”

  魏介诚很高兴的笑道:“这回幸亏我赶去得快,不然真要把惠清老法师急坏了。这回的事,说起来好笑;他们何尝是在那里做事,分明是各人想逞各人的能为罢了!因为各人想逞各人的能为,事成则两不相让,事败则两不相救,所以弄到后来,不能不派人到这里来求助。”

  秃头陀现出诧异的神气问道:“这话怎么讲?大家都是同门的兄弟,如何会弄出这种情形来?这倒是于大事有妨碍的。”

  魏介诚道:“惠清老法师就为这个缘故,才同我到这里来。论理本来都是同门的兄弟,不应弄出这种情形的事出来;不过这其间却有一个道理。你老人家知道阮大慈、吴和顺两个,原是惠远法师的高足么?”秃头陀摇头道:“不知道。怎么惠远法师的徒弟,于今又到了惠清法师门下呢?”

  魏介诚笑道:“这倒很平常,惠远法师本是惠清法师的师弟。惠远法师在贵州收的门徒极多,平日多与惠清法师的门下往来及合伙做事,不分彼此;你老人家是大概知道的。五年前,惠远法师圆寂后,他的门徒便没了个统率的人,情形就很涣散了。阮大慈、吴和顺两人的年纪最轻,都只有十五、六岁,因立志要成个人物,才一同到四川,改拜惠清法师的门;惠清法师自然另眼相看。五年来的造化,已很不寻常了。

  “自从我师傅与惠清法师合谋做事之后,凡在法师门下的,多则八、九人一起,少则五、六人一起,分布四川五道一百四十六州县。阮、吴二人还跟着四个兄弟,在东川道的云阳境属,已有一年多了。这一年多之中,六人同心合力,做事的成绩实在很好。想不到就在前两月,从贵州来了一大帮行商,其中有两个是从前在惠远法师门下的,与阮、吴二人熟悉。那两个一个姓陆,因颈上有一个大赘疣,就叫陆大包子;一个姓王,因生成的会跑路,叫做王飞腿。

  “这两个人在贵州很有点声名。一会见阮、吴二人,彼此攀谈起来,陆、王都十分高兴,情愿把原有的生意不做了,托阮、吴二人援引,改投法师门下。阮、吴二人自是欣然拉拢,但是法师在峨嵋,阮、吴二人非等到有机缘,不能离开云阳,引陆、王到峨嵋去;陆、王本人也还有私事须料理,直到出事的前几日,陆、王才重来入阮、吴等六兄弟的伙。

  “初入伙的人,一切的事都比旧伙奋勇。陆、王二人来入伙的时候,就已打听得有一个曾做过建昌道姓唐名云轩的,从雅安动身到云阳来,行李极富,约莫也有三、五十万。唐云轩在雅安的官声,又是个贪赃枉法、声名狼藉的。一路之上,虽带有军队保护;然那些军队素来是和聋子的耳朵一般的,只能做个配相,吓吓平常的小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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