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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灯影刀光腰缠十万 夜阑人静壁立千寻(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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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他说,是四川的一个世家子,因欢喜练武,把家产荡尽了;出门投奔亲友不着,只得资武艺讨碗饭吃。我见他武艺很好,人也像个干练的样子,我办理盗贼案件,正用得着远种人,所以收留他来家。准备教他且在这里闲住三、五个月,细看他的行为品格如何,再斟酌用与不用。他来了一个多月,我不大差他做事,不许他到上房里行走,就是这个意思。谁知他竟是这么一个没天良的东西!” 张金玉啊呀了一声道:“他原来是这般的来历么!这就只怪你太荒唐了。在江湖上卖武艺的人,有甚么好东西,如何能引到自己家里来住着呢?并且你既是爱他的武艺好,将来能帮助你办案,这回出差,你便应该把他带在身边同去;不应该倒将他留在家里,怪道他能料定你不敢报官。他既是这般的来历,谁也得说你是开门揖盗;就报官,也不见得能办他到案。” 刘达三听了,不由得怔了一怔,望着张金玉的脸问道:“你怎么知道,他料定我不敢报官呢?”张金玉道:“他拿刀逼着我的时候说出来的。当时我正吓得魂都掉了,也没仔细听他怎生说法。不过他抢了东西要走的时候,忽然取丝带将我捆起来;却又彷佛听得他说,是因为怕我去报官,并怕我叫唤,所以将我的口也堵起来。” 刘达三见张金玉不曾听何寿山说明白,心里略安了些儿,遂点头说道:“这事不张扬出去,是为顾全我几年来南京办盗的威名,那有不敢报官的道理呢?并且我刘达三在南京,也不知替人家办过了多少大盗案;我自己家里出了这一点儿小案子,休说报官有损我的威名,即将这一层除开,报官之后,捕快绝办不了这案子;捕快办不了的,归根落蒂,仍得我自己去办,我何苦多此报官一举呢! “不如索性把这没天良的东西拿着了,再由我亲自送到县里去处置他。不过这种盗案,和寻常的盗案不同;这案不论如何有能耐的人,断不能容易办到人赃两获。你只安心耐着,不要催促我;我终得如你的愿,拿他来碎尸万段。” 张金玉觉得刘达三这话有情有理,便不多说了。刘达三表面上从此绝口不提到何寿山、李旷二人身上的事,暗中却派了好几个心腹弟兄,分途侦缉。以为何寿山的根据地在四川,多半是逃回四川去了;派去侦缉的弟兄,在四川更查得认真。只是何寿山是个极机警的人,四川固是他自己的根据地,然更是刘达三的势力范围,他如何敢向四川逃呢? 哥老会的势力,本是由四川向湖南膨胀的;川、湘两省的会匪,平日声气相通,最能互相帮助。在四川犯了案逃到湖南,在湖南犯了案的逃到四川,都不愁没有同会的窝藏包庇;若是在会中资格好的,更是到处有人欢迎,有人供养。何寿山在四川的资格,当时就止赶不上刘达三。他自信带着李旷到湖南,身边又有这值十多万的珠宝,不怕不能立脚,因此从南京直到长沙。 在长沙略住了些时,因是省会之地,稍有点声名的会党,不能存身;各衙门中办公的人又多,他恐怕万一给人看出了破绽,不是当耍的事。听说辰州有个杨松楼,是很有财产、很有势力的绅耆,特地进了哥老会,想得会中弟兄的保护,家中川流不息的有会党住着;遂带李旷到了辰州。 杨松楼果是名不虚传,待会中弟兄们最好。知道何寿山的武艺高强,表示十二分的欢迎,留在家中保镖。何寿山因是初到湖南,身边的十多万珠宝来路不正,不敢露出来给人知道,恐怕因此惹祸。李旷年纪太轻,防他向人乱说,从南京动身的时候,就没给他知道劫了十多万珠宝的事。好在珠宝珍贵之物,论价值虽有十多万,论体积重量,却很有限。做一个包裹捆了,系在腰间,从表面一点儿看不出;随身起卧,一时半刻也不解下来。 住在杨家,名义是保镖,实际没一事可做,只早晚传授李旷些武艺。辰州一府会武艺的人,比较各府县多而且厉害,其中并有兼着会法术的。何寿山虽只有硬武艺,不知道法术;然辰州的风俗习惯,一般人对于会武艺的,多趋重硬功夫,一兼着法术,便不为人重视了。 因为辰州是排教发源之地,会法术的人极多,至今各处都很流行的辰州符,就是排教中传出来的。练武艺的人所兼练的法术,也是由排教徒卖弄神通,传授些少把戏;不过能和人开开玩笑而已,如何能赶得上正式排教徒的硬功夫呢?因此何寿山的硬功夫,在杨家与几个有名的把势较量后,没人不恭维赞叹。要求杨松楼介绍,要拜何寿山为师的,不知有多少人! 杨松楼想夸张自家镖师的武艺,极力劝何寿山多收徒弟。何寿山见杨松楼这般殷勤,只得拣资质好的收几个,形式上俨然起了个教武的厂子。是这么才教了三、五个月,辰州一府之中,几无人不知道杨松楼家中,延聘了一个武艺最高强的镖师。一般平日转杨家念头的盗贼,至此都不能不把念头打断。杨松楼自是得意极了,就是何寿山自己也觉得很有威风、很有光彩。 这日正是八月十五,杨松楼特地备办了些酒菜,夜间只陪何寿山赏月,直痛饮到三更以后,才各自回房安寝。何寿山乘着几分醉意,回到自己房中。觉得房里又闷又热,不能安睡,遂顺手提了一张湘妃榻,从床上取了个竹枕,安设在院子里。解开了胸前衣纽,仰面朝天的睡了下去。头将落枕的时候,觉得竹枕没有了,伸手一摸,也没摸着,不由得诧异起来。心想:“我分明从床头取了个竹枕,并分明记得是搁在这里,怎么会没有了呢?”一面这么想,一面抬起身体来看。 这时院中还有点斜照的月光,映得榻上明明的搁了一个竹枕;且搁的地位,正是头脑底下,又不由得自己好笑起来。独自鬼念道:“我今夜喝这点儿酒,难道就喝醉了吗?怎这般胡里胡涂了呢!”是这么鬼念着,又睡将下去,仍觉得头底下空空的,搁在湘妃榻上。 喝多了酒的人,平睡不用枕头,照例觉得不舒服。何寿山心想:“莫不是这竹枕太低了,睡下去就和无枕头一样么?”禁不住又伸手摸头底下,那有甚么枕头呢!脑袋分明摆在湘妃榻上。不及思索的,一蹶劣爬了起来,两眼向搁竹枕的所在一看,怎么没有竹枕呢?不歪不斜的搁在应搁的地方,丝毫没有变态。 何寿山一手将竹枕抢过来,气忿忿的一手在上面指点着,说道:“你嫌我喝多了酒,不愿意替我枕头吗?你若再和我开玩笑,我就是这么一摔,将你摔做四叶八片。”说罢,又搁在原处。身体疲乏极了,随着就躺了下去。谁知这一躺又觉作怪了。竹枕分明是平搁的,头一下去,竹枕忽然竖立起来;不提防竖起这么高,只碰得后脑生痛。 何寿山经这一碰,倒把酒意碰醒了几分,知道不是自己胡涂。就从湘妃榻上一个鲤鱼打挺,托地跳离了几尺远近,在湘妃榻的左右前后一望。 斜照的月色映得院内通明,不见有何异状;再看竹枕依旧是平搁在原地方,不曾移动。只得抱拳向黑暗处说道:“兄弟在这里,其名虽是保镖;其实不过暂时图个栖身之所,从来也不敢开罪江湖上的朋友。便是杨大哥为人,也称得起疏财仗义,非等闲庸俗之人。如果是江湖上那位朋友,打此地经过,有缓急之处,不妨明白向兄弟开口。只要是兄弟和杨大哥力量所能做得到的,绝无不谨遵台命之理;不要在暗中开兄弟的玩笑。”说毕,又向四处一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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