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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林之雄(5)


  四人正在又悔又怕,急得无可奈何的时分,门帘一动,钻进一个人来,看时正是罗金菊。一手提了一个荷叶包,一手提了一瓶酒,气吁气喘的,满脸流汗。四人刚待开口,罗金菊已说道:“对不起你们,害你们等久了。”说时将荷叶包、酒瓶放在牌桌上。四人看罗金菊的神情,像是很吃力很疲乏的样子。即问如何累得这种模样?罗金菊揩了脸上的汗摇头说道:“不干你们的事。我平生要算今夜累得最厉害。”四人心里原已疑惑罗金菊一去许久不归,是在外面闹了什么乱子。此时看罗金菊又是这般神情,面容显出忧愁之色,大家心里更放不下了。不由得不追问道:“买一点吃喝的东西,何至使你累到如此地步呢,究竟为什么缘故?何妨说给我们听听,也使我们好安心呢!”罗金菊听了,已知道了四人的用意。笑着说道:“我从前做事,尚且不拖累旁人,现在岂肯做连累你们的事。不过我不把原由说出来,任凭我怎生剖白,你们终是放心不下的。我刚才买这点儿东西,本可以顷刻就买来的。其所以去了这么久,系趁这机会去瞧了一个朋友,并送了些银两给那朋友零用。来回的路略远了些,所以把我累到这个样子。”四人问道:“你那朋友在哪里,是干什么事的呢?”罗金菊见问叹气道:“我那朋友干的事,也和我从前一样。此刻已下在济南府的监牢里了,处境苦得很啊!老头儿陆续赏我的银两,我留在身边也没用处,终日侍奉他老人家,又难得出外,因此今夜趁便送给那朋友。”说罢不住的摇头叹息。四人问道:“济南府不是山东吗,怎么半夜工夫就可以来回一次呢?”罗金菊点头道:“我素来不会说骗人的话。济南府今夜正下雪,我衣上原沾了满身的,回来时都融化了。这毡帽卷边里面,只怕还有些。”旋说旋取下毡帽来看了一看,向桌上倾出些雪来道:“这东西岂是此刻在南方取办得出的?”四人拈在手中看时,不是雪是什么呢?这才相信罗金菊是曾到了济南。

  中有一人问道:“那人是你的朋友,本领大概也不小,怎么会下在监牢里的呢?”罗金菊道:“他的硬工夫不及我。我的软工夫不及他。若是有本领的人,便可以无法无天,没人能制服,皇帝也不难要杀就杀,那还得了吗?”这人问道:“他的软工夫既比你还好,济南的监牢应该锁他不住,他何以不越狱逃走呢?”罗金菊道:“这道理很难说,一言以蔽之,邪不胜正罢了。我若不是因我那朋友下狱,见机得早,此刻也已在这思恩府的监牢里受罪,便再有比我高强十倍的本领,也逃不出去了。像我们老头儿的本领,才是真本领。”四人吃惊问道:“老头儿有什么本领,何以在广西这么多年,一点儿不曾显出来呢?”罗金菊笑道:“可以显出来给人看的,只算是把戏;真本领有什么能显给人看,连说也说不出。”四人听了莫名其妙。罗金菊也不再说了。

  彭适如做了两年多思恩府,因年纪老了,不愿意再做下去,就辞了官回家。彭适如虽是个清廉的官,然做了几十年,一文不肯浪费,积聚下来,官囊也不羞涩,并书籍古玩有数十包杠。罗金菊归降彭适如的时候,原打算只伺候到下任的。此时彭适如忽要罗金菊送到湖南,罗金菊无法推托,只得同行。然以为在广西境内,决没有强盗敢转这一趟行李的念头的。谁知才行了两日,还没走出思恩府境,第三日就发现八个彪形大汉,骑着八匹马,或前或后的跟着行李走。彭适如向罗金菊叹了一口气说道:“竟有这种顽梗不化的人,以为我下任了,你已别我而去,就公然来转我的念头了。广西的绿林,以思恩府的最没有志气。你只可使他们知道有你同走,不可伤害他们。”罗金菊答应理会得。这夜歇宿在一个荒僻乡村的火铺里。八个大汉另居一处,入夜都聚在一间楼上,围住一张桌子坐,桌子中间安放一盏油灯。八人正计议如何下手。猛然见一根旱烟管悬空而下,就油灯上吸烟。八人惊得抬头看时,只见一个人横在空中,就和有东西托着一样,从容自在的吸旱烟。八人吓得同声喊道:“罗金菊,罗金菊!”随即抱头鼠窜,各自逃跑了。罗金菊一直送彭适如进了湖南界,方拜别而去。

  彭适如后来活到八十九岁才死,始终无人看见他有什么特别的能耐。失踪五年的经过情形,也始终没人知道。当时跟着彭适如在思恩府任上的,亲眼看见这种情形,有头无尾的传说出来,落到在下耳里,也只得是这般有头无尾的记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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