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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罗慎斋八行书救小门生 向乐山一条辫打山东老(2)


  那汉子道:“搜不出甚么,就放你走,有甚么怎么办!你既是游学的,到这里来,如何谓之走错了人家?我们家的老爷、少爷,从来不轻慢游学的;文有文先生,武有武教习;来这里游学的,多则住一月半月,少也要住三五日;你到这里就走,不是趁里面没人,偷了甚么,怎的肯走这么快?看你偷了甚么,趁早退出来,免我动手!嗄!嗄!倒看你不出,这小小的年纪,居然敢假充游学的!”

  向乐山一听那汉子的话,心里倒欢喜起来,反陪笑脸,问道:“这里也有武教习吗?我是一个游武学的;你就带我去看看武教习好么?”

  那汉子摇头道:“你不要瞎扯淡!你打算乘我不防备,好抽身逃跑么?不行,不行!你且给我搜了身上再说!我是在这里替守门的守门,担不起干系!”

  向乐山看那汉子,本也不像个门房;心里急于想进去,见这家的武教习,便懒得和人争论,耽搁了时刻。随将两手分开,挺出胸脯,给那汉子遍身搜索了一会;没搜出甚么。那汉子道:“这下子,你走罢!”

  向乐山道:“就这么放我走么?没这般容易!快说武教习在那里,你叫我去见了面,便没你的事!不然,我好端端的一个人,你如何硬说我是贼,将我遍身都搜了?你不把我这贼名洗清,看我可能饶你!”

  那汉子见向乐山说出这些无赖的话,也有些害怕,给东家知道,只得说道:“你要见这里的武教习做甚么,这里的武教习,是由山东聘请来,专教我家少爷拳棍的;外面的徒弟,一个也不收,你找他也没用处!并且他轻易不肯见人;我就引你进去,他不见得肯出来会你这小孩子。”

  向乐山笑道:“我是身体生得矮小,年纪比你大的多;你怎么倒说我是一个小孩子呢?你只叫我进去,见得见不,你不要管!”那汉子又打量了向乐山几眼,只是摇头。向乐山道:“你不叫我进去,也不要紧,我自会进去,你只说那教习姓甚么?叫甚么名字?我好去会他。”

  那汉子道:“那却使得!我们这边的教习,姓周,名敦五。……”

  向乐山道:“那边还有一个教习吗?”

  那汉子望向乐山出神道:“找听你说话的口音,并不是外路人,怎么连我们这里的大老爷和二老爷争胜的事,都不知道咧?”

  向乐山觉得很希奇的问道:“大老爷甚么事,和二老爷争胜?你可以说给我听么?”

  那汉子道:“这话一言难尽!你既不知道,不问也罢了!不过我看你是个借游学讨吃的人,也可怜!若不知道我们这里的情形,进去说错了话,必不讨好!我大概说点儿给你听了,并教你几句话,进里面去说:包你能混几天饮食到口!若你的运气好,还说不定可得几百文盘缠!”

  向乐山暗自好笑,连忙点头应道:“老弟真是个慈心的好人,肯如此帮扶我,请你快说罢!”

  那汉子见向乐山呼他老弟,以为果是比自己的年纪大。当下欣然说道:“我老爷姓陶,名守仪;二老爷名守信。老太爷做过一任知府,才去世没几年,大老爷和二老爷就分了家。虽在这一个庄院,却隔离了是两户人家;一家都有两个少爷,都聘请了一个文先生,一个武教习。兄弟都存心要争强夺胜。你进去只说二老爷那边,如何鄙吝,如何待人不好,怪不得外人都传说大老爷,是个疏财仗义的豪杰;果是名不虚传!大老爷听了你这种说法,必然欢喜。你知道是这么说么?”

  向乐山点头道:“说是不难说。但是我并不留去过那边,怎么能知道那边的坏处呢?”

  那汉子晃脑袋笑道:“大老爷又不会盘问你,何必定要去过那边呢?”

  向乐山笑道:“那就是了!”别了那汉子,直往里面走。

  向乐山只想见周敦五,看从山东聘来的教师是怎样一个人物?走到里面大厅上,故意高声咳嗽了一下。即有一个十六七岁小伙子,走了出来,问向乐山找谁。向乐山看那小伙子的装束,像一个当差的模样,遂答道:“来看周教师的。”

  小伙子装腔作势的,翻起一对白眼,望了向乐山一望;待理不理的道:“带手本来没有?”说时,遂高声朝下面门房骂道:“怎么呢?门房里的人死了吗?不问是人是鬼,也不阻挡,也不上来通报一声,听凭他直撞进来。这还成个甚么体统?”

  向乐山看了小伙计那般嘴脸,心中已是老大的不快!见问自己要手本,更要开口骂了;听了这一派话,那里还忍耐得住呢?也懒得说甚么,提辫丝线,对小伙子肩上掼过去;跟把头一偏。小伙子哎哟都不曾叫喊得出,腾空一个跟斗掼下来,直挺挺的倒在丹墀里;只听得拍达一声,竟跌得昏死过去了!

  向乐山不由得吃了一惊:心想:这小子,怎这般禁不起跌?若就是这么死了;我岂不是遭了人命官司吗?这种东西,也教我替他偿命,未免太不值得!好在还没人出来,他们又不认识我,不趁此逃走,更待何时?那敢怠慢!拔步往外就跑。

  他跑近大门,里面已有四五个汉子,大呼追了出来,一片声喊:“拿住!不要放走了凶手!”

  向乐山跑到青草坪中,忽然转念一想:打死了人,像这么逃跑是不对的!夜间没人看见,他们追不上,不愁逃不了!此时正在白天,我在前面跑,他们跟在后面追;我逃到那里,他们追到那里,这如何能逃得了,且就这一片好草坪,将追的打发了;方能从容逃走!

  当即回身立住。看追来的四个壮健汉子在前,年纪都是三十上下,一个年约五十来岁,身体高大的在后。看那人眉目间带几分杀气,精神分外充足;行路的脚步,甚是稳重;估量就是教师周敦五。

  走前面的四人,赶到切近,彷佛有些疑惑:凶手不是向乐山。都用眼向各处张望了一转,才对向乐山喝问道:“就是你这东西,打死了人么?”

  向乐山还没回答,后面的那人已大声说道:“就是这小子,快上去给我拿住!”向乐山听那人说话,果是北方口音:断定是周敦五了。

  四人一齐抢过来,伸手拿向乐山;都以为:这一点儿大的小孩,捉拿有何费事?并且各人皆知道些拳脚,那里把向乐山放在眼里?不提防向乐山等他们来到切近,将身子往下一蹲,扑地一个扫堂腿,四人同时跌了一丈开外。一个个爬了几下,才爬起来;望向乐山发怔,不敢再过来。

  向乐山指着周敦五道:“你就是这里的拳教师么?我正要领教领教!”向乐山本是朝大门立,说话时,见那跌昏了的小伙子,跟两个小学生模样的孩子,和一个五十多岁的花白胡子同走了出来。心里不由得大喜,不曾打死人,就用不图逃了。

  只见周敦五两脚一跺,使出一个鹞子钻天的架势,凌空足有丈多高,直扑下来;脚还不曾着地,就变了一个饿虎擒羊的身法。向乐山知道这人不弱!急将身躯一偏,使一个鲤鱼打挺,让开周敦五双手;跟使一个叶底偷桃,去捞周敦五的下阴。周敦五的身法,也真矫捷!一个乳燕辞巢,就穿到了向乐山背后;见向乐山的辫丝线,一大绺垂在背上:心中高兴不过!以为:这一个顺手牵羊,不愁不把向乐山牵倒:谁知才一手撩住辫尾;也和那小伙子一般的,腾空一个跟斗,栽了一丈多远!

  原来周敦五也知道向乐山是个劲敌:思量非用全力,就牵住了辫尾,也怕牵向乐山不倒!那知道向乐山的辫子,越是牵的力大,越掼的远,越跌的重!周敦五这一交跌去,头朝下,脚朝上,跌了一个倒栽葱;那里挣扎得起来呢?

  向乐山哈哈笑道:“牛角不尖不过界!几千里跑到这里来当拳师,原来也不过如此!领教了,领教了!”说,对大众拱了拱手,提起脚要走。

  那个花白胡子,连忙抢行了几步,走到向乐山跟前,作了一个揖,陪笑说道:“师傅的本领,实在是了不得!佩服,佩服!求师傅不弃,请进寒舍盘桓盘桓!”向乐山见陶守仪说话,甚是殷勤;便不推辞。陶守仪侧着身体,引向乐山到里面一间陈设十分精致的书斋里。恭恭敬敬的请问了姓名,带了刚才那两个小学生模样的孩子过来,双双拜了下去。向乐山慌忙答礼不迭。

  陶守仪纳向乐山坐了,说道:“寒舍聘请教师,脩金不问多少,谁打的过原有的教师,就请谁在寒舍,教这两个小儿!今日师傅打胜了,小儿自应拜认师傅!”

  向乐山笑问道:“那位周教师怎么样呢?”

  陶守仪道:“他既没有大本领,被师傅打输了;兄弟惟有多送他几两程仪,请他自回山东去!”

  向乐山连连摇头道:“使不得,使不得!老先生快把他请到这里来,我有话说。”

  陶守仪道:“他既被师傅打得这般狼狈不堪,如何好意思来见师傅咧!”

  向乐山道:“这有何要紧?二人相打,不胜就败!平心讲,周教师的本领,实在不错!我不是能坐在尊府教拳脚的;尊府除了周教师,想再请一个比周教师本领高的,决不容易!”

  陶守仪见向乐山这么说,也来不及回话,一折身就往外跑。

  不知陶守仪跑到外面做甚么?且待第十四回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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