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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红东瓜教孝发庄言 金罗汉养鹰充卫士(1)


  柳迟独自上前,向三人磕头行礼。三人都像很注意的样子,指着柳迟问老道:这小子那里来的?老道笑嘻嘻的答道:“这是我末尾的小徒。”随着略述了一遍柳迟的来历。

  首先进房的那白胡须老头,端详了柳迟两眼,点头笑道:“这个孩子的骨格器宇,都好到十分,向道的心,又能如坚诚如此!将来的成就,怕不在你我之上吗?”那老头旋说旋掉过脸向拿凤头杖的老太太笑道:“清虚门下,真可谓英才济济,于今恰应了三十六天罡的数了!”

  老太太点头答道:“这个小孩的根基极厚,三十五人之中,没一个能赶得他上!不过我嫌他学道太早,血气未定;深思太过,将来于他自己的身体,不无妨碍!”

  老道忙接着答道:“我本也是如此想。因恐他年纪太轻,见道不笃。操守不坚;若再和那些无知乞丐,混上三年五载;身体上受苦痛过多,又一无所获,渐渐的变了初心;那时方去纠正他,就来不及了!”

  那容貌像寿星的老头,坐在旁边,是嘻嘻的笑,一声不作。红姑笑向那老头叫了一声红东瓜,道:“你是这么笑,又不说出甚么来,毕竟捣甚么鬼呢?”那老头伸手摸摸自己的脑袋,打了一个哈哈道:“我本像煞一个红东瓜,我看你倒像煞一只落汤虾子呢!”说得各人都大笑起来了。有三十五个徒弟和柳迟不敢笑出声来,也都低着头,掩着嘴。红姑被笑得不好意思,两脸越显绯红了。

  老道忙止了笑,指着首先进房的白胡须老头,向柳迟说道:“这位是常德乌鸦山的朱三师伯,名讳镇岳,是雪门祖师爷大弟子。剑术在南七省首屈一指,无人及得,你虽在我门下,但凡事能求得他老人家指教,必能得着很多的好处!”柳迟忙应了声是,重新向朱镇岳叩头。

  朱镇岳抬起身来笑道:“我怎能及得你师父的本领?不过我是一个最喜欢奖掖后进的人;方才听你师父述你的来历,我心里就高兴的了不得,我们当剑客的,最难得就是可传衣钵的弟子,十个得道的剑客当中,不过两三个有缘的,能有人接受衣钵;其余七八个,虽一般的收有徒弟,甚至徒弟多到百数人;究其实,一个也不能望他大成!所以我们这一道,一代衰微似一代!我瞧你的器宇,十年之内,必能使清虚门下大放光明;怕我的年纪已老,没缘法,看不见你成功得名的盛事!”柳迟不知应如何回答,惟有拜谢。

  老道又指着那个拿凤头拐杖的老太太,向柳迟说道:“这位是朱师伯母,和朱三师伯,本是同门;因恶相打,变成好相识。此事在四十年前,江湖上传为美谈,你生的太晚,此时和你说,也不懂得,总之朱师伯母的本领,恰是你朱三师伯的对手;你也是得殷勤求教的!”

  柳迟听了这些话,也真莫名其妙,只得恭恭敬敬的,向朱老太太叩头。朱老太太笑对柳迟道:“你师父原是当叫化子出身,他的资格却比你老;在四十年前,已是一个有名气的叫化子了。”柳迟不敢答应。

  红姑笑着摇手说道:“罢了罢了,时间已不早了,还得商量正事,这位是喻洞的欧阳净明师伯,我给你这小子引见了罢。他方才望着你,是笑着不做声,你倒得问他:是个甚么道理?”柳迟也一般的叩了头。

  欧阳净明也抬了抬身问道:“柳大成是你甚么人?”柳迟见他忽然提出自己父亲的姓名来,心里不由得一惊;口里忙答:“是家父。”欧阳净明点头又问道:“你有多少兄弟?多少姊妹?”柳迟应道:“就小侄一人,并无兄弟姊妹!”又问道:“你离家几年了?”答道:“三年了。”又问道:“你父母知道你在这里么?”答道:“小侄心恋道术,三年不曾归家,父母不知小侄在此。”

  红姑在旁听了,显出不耐烦的样子;反问欧阳净明道:“你盘问他这些玩意干甚么?学道的人,从来都是抛妾撇子,在外数十年不归;他这三年不归家,也算不了甚么稀罕的事!”欧阳净明正色答道:“听说学道的人,有抛妾撇子的,不曾听说有抛父撇母的。父母都可以抛撇,这道便学成了,又有何用处?并且世间决也没有教不孝的道术!我再问你:你父母不知道你在这里,你可知道父母在那里么?”

  柳迟被欧阳净明这几句话,吓得汗流浃背,心中愧悔的不得了!忽听得问自己知道父母在那里的话,更茫然不知应如何回答,心里又恐慌自己父母,出了甚么变故。

  欧阳净明见柳迟踌躇不答,又接着问道:“你知道心恋道术,不知你的父母想念你的苦么?”

  柳迟才答道:“小侄的家,祖居在隐居山底下,将近二百年不曾迁徙;舍间的家赀,又粗足温饱。家父母的年龄,尚不算高,精神并未衰老;小侄不孝!实以为家父母此刻仍是安居旧处,所以能安心在此,追随师父学道。师伯既是这般见问,必是家父母此刻已离了故里;但不知现在那里,是如何的情状,还要求师伯明白指示小侄,好昼夜赶去,慰家父母的悬望!”

  众人听了柳迟的话,都屏声绝息的,望着欧阳净明,老道更是注意。

  欧阳净明从从容容的,向老道说道:“我前月在南岳进香,回头在路上,遇见夫妇两个,也是朝山回头。那妇人旋走旋哭,男子安慰一会,自己也饮泣一会。我同走了一日,猜不透这两夫妇,为甚么这么伤感,夜间同宿在一家火铺里,见那妇人实在哭得可怜,我忍不住,便向那男子问是甚么缘故。”

  “那男子说道:‘我是长沙东乡隐居山底下的人,姓柳名大成。夫妇两个,中年后才得一子,取名柳迟。因钟爱过甚,懈怠了管束,在三年前,跟着一群叫化子跑了!至今杳无音信,也不知是生是死,我夫妇老年无靠,而柳家的宗嗣,也要从此斩断了,我夫妇没法,只得来求南岳圣帝:我儿子死了,怪我夫妇命该乏嗣,若是还不曾死,就得求菩萨显灵,使我儿子转回家来。’我当时问明了柳迟的身材、容貌,本想帮着他夫妇到处物色。奈归到家中,接二连三的事,把我羁绊住了,并没想到柳迟就在你这里!”

  柳迟听了欧阳净明的话,已掩面痛哭起来。老道止住他说道:“用不着哭泣,你就此归家去,你学道的年龄,本也太早,我此时便派你大师兄杨天池送你归家。不过你在家中,不要荒废了吐纳的功夫,你功夫到甚么时候,我自然到你家来指点你,毋庸你来找我。”

  柳迟又是欢喜,又是依依不舍;得拜辞了一干人,同杨天池作揖说道:“劳大师兄的步,心实不安!不知大师兄认识寒舍么?”

  杨天池笑道:“我昨日便道过隐居山,还在那白果树底下,寻了两株草药呢!老弟府上,虽不曾去过,大概没有寻觅不着的!”

  柳迟这夜,就由杨天池送归家中。柳大成夫妇见了,真是如获至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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