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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回 逢敌手王国桢退赃 报小仇张文达摆擂(4)


  “我把我所经过的情形,说给他听。他也似乎诧异,沉思了一会笑道:‘我知道你这特别情形的理由了。原来你是一个吸大烟的人,大烟收敛的力量最凶。你每次在做功课之前,必尽量吸一阵大烟。普通吸大烟的人,盛夏都不出汗;你吸足了大烟去做功课,又在很冷的初春天气,不出汗是有理由的。至于昏昏思睡,理由倒很平常。因你从来心思少有团聚的时候,偶一团聚,就不知不觉的要睡了。’我问要睡没有妨碍么?他说:‘昏昏要睡,是最忌的大毛病。平常人练这法术,七七可望成功;你因吸大烟的缘故,恐怕得两个七七。只要你心坚,绝无练不成功之理。’这夜他又传了我一种收心习静的诀窍,按照他新传的诀窍静坐,是觉顺利多了。”

  李九说到这里,望着盛大道:“就是你那日带着张教师到我家来的夜间,我独自在房中做功课,正感觉经过的情形,比平日好些。忽见眼前红光一闪,接着就见两个穿红衣的女子,年龄大概都在二十岁以内。面貌仪态之美,不但我眼中生平不曾见过,就是我所见过的美女图画,也没有能彷佛其万一的。我后来追想怪不得一般人形容生得美丽的女子,称为天仙化人。我这时所见的那两女子,确实便是天仙!我为人纵不敢自诩为坐怀不乱的鲁男子,然自懂人事,即知道好汉子应该洁身自爱。三十以后,因境遇的关系,不免在堂子里有些沾染,也不过是逢场作戏。可以说是目中有妓,心中无妓!至于偶然遇着人家闺秀,及时髦女学生,不论怎样生得艳丽,我简直见了和不见一样,从来没有动过不正当的念头。这夜发见了那两个天女,我这一颗心,顿时不属我所有了,完全不由我自己作主。我只觉得在胸膛内和小鹿儿碰脑袋一般,真不是言语可以形容得出。

  “正在这荒谬绝伦的时候,耳里分明听得靠近我身边的一个开口向我问道:‘你这人生来席丰履厚,平日深居简出,为什么要修炼这神行法?’王国桢曾对我说过,最要注意这种理由。我心中原已早有准备,若在平时有人这般问我,当然能作极简明而切要的回答。此时却不然了,胡里胡涂的不知应怎生回答才好。刚一迟疑,站在较远的那个天女,已沉下脸来,厉声斥道:‘你心里乱想些什来?’一面骂一面奔向前来,张开双手来捏我的咽喉,这个也同时帮着动手。这一来吓得我魂都散了,高声喊救命。不料竟与梦魇一样,初喊时喊不出声,喊过了几声后,似乎惊醒转来;再看房中什么也不见了。

  “睡在四层楼上的王国桢,睡在二层楼上的差役,都被我乱喊得醒了。我将经过情形告知王国桢,问他是怎么一回事。王国桢道:‘我早知道你不是能修炼法术的人,无奈你不肯相信,以为是我不情愿传授。这类不好的现象,终是免不了要发生的。我还没料到发生得这么快,这现象还不算是恶劣的。’我说照这情形看来,神行法不是没有练成功的希望了吗?他摇头说:‘总以不练的为好。’我受了这一番惊吓,也实在没有再练的勇气了。”

  盛大笑道:“你虽受了这大的惊吓,然曾见了人生所不能见到的玉天仙,享了这种眼福,倒也值得!”彭庶白笑道:“该打该打!老九就为一时胡思乱想,险些被天仙捏了咽喉、送了性命,你还敢如此乱说。”盛大道:“我不练神行法,怕什么!据我看还是那王国桢捣鬼,他实心不甘愿传授你,被你纠缠不过,只好表面上敷衍你。以为经过一两星期,你是吸大烟的人,吃不了这辛苦,自愿作罢。不料你竟不怕辛苦,他便不得不捣鬼恐吓你了。”

  李九道:“这话也无法可以证实,我倒也不这么怀疑他。”盛大道:“我初见柳惕安的时候,因知道他是个奇人,特别的去亲近他。也曾几次背着人向他要求,收我做徒弟。他回答的话,简直与王国桢回答你的一般无二。我看见他们这一类奇人,大家都早已安排了这一套把敷,对付一般纠缠他的人。幸亏我因见柳惕安存心和我疏远,便打断念头不去纠缠他。若也和你一样,勉强把他迎接来家,抵死要拜他为师,怕不也是这么下场吗?”

  龙在田哈哈笑道:“你方才正羡慕老九享眼福,能得这样下场,岂不也很值得。”盛大忽然哦了一声道:“溜子刚才不是说,约了柳惕安,并还有几个朋友,在老九家附近守候王国桢的吗?此刻王国桢已经逃之夭夭了,我们岂可不去知会他,使他们在那里白白的守候呢。”老九道:“柳惕安的本领在王国桢之上。王国桢逃跑了他还不知道?”龙在田即起身说道:“不管他知道不知道,我总应该赶紧去知会他才是。”说着匆匆作辞走了。

  李九、彭庶白也待兴辞,盛大留住说道:“我还有话和两位商量。那日我带着张文达拜访老九,用意就为摆擂台的事,想和老九商量;并要请老九出头,替张文达撑一撑场面。不凑巧,那时你正忙着练神行法,似也不愿意多谈。第二日我家也偏遭失窃的事,只得把这事搁起来。此刻你我心里都没有事了,我知道你是一个素来喜欢干这些玩意儿的人;前月帮霍元甲张罗奔走,赔钱费力,大概于今对张文达,总不好意思不帮忙。庶白兄也是对此道极为热心的人,我且把张文达叫来,介绍给庶白兄见见。”

  彭庶白还没回答,李九已摇着手说道:“且莫忙着介绍见面,我对你这番举动,有点儿意见。且由我说出来,请你和庶白兄斟酌斟酌。霍元甲是天津人,生长在北方,与我并没有交情,去年经人介绍才见面。我赔钱费力替他帮忙,全不是因情面的关系;也不是因我自己生性欢喜干这些玩意,完全为钦仰霍元甲是一个爱国的好汉。他到上海来是要替中国人争气,找英国大力士比赛。在张园摆擂台,也是这种用意。一不是好勇斗狠的人,二不是存了借此出风头的心。胸襟气概,何等光明正大!所以他在摆擂台之先,有无数素昧平生的人,自愿出钱或出力来帮助他。擂台摆成了之后,尽管在各种报纸上登着夸大的广告,然一个月当中,除却那个不识相的东海赵,上台勉强较量了一次之外,始终没有第二个人去找他动手。我相信能成这样一个局面,断不是因霍元甲的武艺,在中国没有敌手;更不是中国所有会武艺的,都被霍元甲夸大的广告,吓得不敢出头。只因一般人都明了霍元甲摆擂台的用意,与寻常显本领出风头的不同。

  “至如你的这位张教师,本领如何我且不说。只问摆这擂台,有什么意义?你因一时高兴,和善斗鸡的一样,拿他打架寻开心,原没有不可以的道理。若说帮助他向霍元甲报仇,及打翻霍元甲以后,出五百块钱一个月,留在家里当护院;以争这一口闲气,这事我不敢赞成。这番举动不仅没有意义,并且还招人物议。那日我就想说,因有那位张教师在旁边,觉得有些不便。”

  盛大笑道:“你把霍元甲看得太高,把张文达看得太低。会武艺的人摆擂台,本是一桩很好玩的事,不算稀奇。霍元甲若真个没有借此出风头的心思,既经与英国大力士订约比赛,何必又摆什么擂台?若说摆擂台是想招外国人来打,又何必在中国报纸上登广告,更吹那么大的牛皮?我是不会武艺,不能上台去打他,要我佩服他是不行的。听说日本角力的相扑家,多是由富贵人家供养;每年春秋二次大比赛。谁胜谁败,全国各处都有通电报告。报馆里因社会一般人,多急欲知道这胜败的消息,都临时发行号外,满街奔走喊卖。其实这些举动,又有什么意义呢?说得好听些,是提倡尚武的精神。实在那些富贵人供养相扑家,又何尝不和养斗鸡一样。你平日常说中国应提倡武术,摆擂台不也是有提倡武术的意义在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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