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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回 霍元甲助友遭呵斥 彭庶白把酒论英雄(2)


  霍元甲本不敢和自己大哥辩骏,只是他的生性,最爱朋友,如有人毁谤,他是非竭力辩护不可的。当下也连连摇手说道:“这话太不实在了,如果胡震泽是这样的人,我自愿挖了我两只眼睛。他并不曾时常到我那里说蚀本的话,仅有一万串的本钱,才做了不到一年的生意,若就逼着他偿还,他除却将生意收歇,如何能偿还得起呢?”霍大爷不听这话犹可,听了更加气忿道:“不逼着他偿还,倒逼着我们兄弟来偿还,你毕竟安着什么心眼?”

  霍元甲被逼得叹了一声道:“大哥也不要生气,这一万串钱,我尽我的力量,设法偿还便了。好在是由我出面向各钱店张罗得来的,并不是从淮庆药栈的本钱内提出来的。至于和外国人赌赛的这五千两银子,我能侥幸打胜,是不须说的了。便是打败了,我自有代替我赔钱的人,外国人绝不至向家里来要账。”霍元甲说毕话,心里总不免有些难过,也不高兴在家中停留,即辞别家人,回到天津来;到天津后想起这回事,仍是闷闷不乐。

  农劲荪见他不是寻常潇洒的神气,便问他为什么事纳闷?霍元甲初不肯说,农劲荪问了几遍,他才将回家的情形说出来道:“大家兄弟也是一番好意,着虑家中人多业少,吃不起这么大的亏累,只是我眼见胡震泽这种情形,又何忍迫逼他拿出钱来呢?偏我自己又不争气,没有代还的力量,因此一筹莫展。”农劲荪道:“胡家这一万串钱的事,我早已虑到四爷得受些拖累。不过四爷不用焦急,去上海与奥比音较量起来,我能代四爷保险,得他五千两纹银;有了这五千两银子,弥补这一万串钱,相差也不多了。并且四爷到了上海,我还有方法替四爷张罗些银钱,但是得早去。”

  霍元甲问有什么方法?农劲荪道:“我想上海是中国第一个通商码头,水陆交通便当,四爷到上海之后,可以与彭庶白等老居上海的人商量,择地方摆一个擂台,登报招人打擂。这种摆擂打擂的事,在小说上多有,然实行的极少;上海那种地方,更是从来不曾听说有人摆过擂。预计摆起来,一登报纸,必有来打的人;在打的时候,来看的必十分拥挤。那时不妨依照去年俄国大力士到天津来卖艺的办法,发卖入场券;不用说每张十元八元,那怕就卖几角钱一张,积少成多,摆到十天半月,也可以得不少的钱了。”霍元甲踌躇道:“这办法只怕干不了。一则恐怕真有武艺高强的,见报而来,我敌不过人家;二则从来摆擂,都是任人观看,没听说要看钱的摆擂。由我创始做出来,一定给人笑话。”

  农劲荪连忙摇手说道:“不然不然,中国古时摆擂不取看钱,并不见得摆擂的人品就高尚;现在摆擂取看钱,也不见得人品就卑下。因是时候不同,地方不同,而摆擂的用意也不同。西洋各国的拳斗家比赛,没有不卖入场券的;如果比赛的是两国最有名的拳斗家,入场券有卖到每人一百多元的。中国古时摆擂,多是有钱的人,想得声名,或想选快婿,所以不取看赀。于今在上海摆擂,租地方得花钱,到巡捕房打照会得花钱,雇巡捕维持场中秩序钱。种种的用费,不从看客身上取,难道我们自己掏腰包?至于怕真有武艺高强的,敌不过,这更是过虑。与四爷交过手的,何止几百人,几曾有敌不过的!

  “我料定一般练武艺的心理,动辄欢喜与人较量的,必是年轻经验不多的人。纵有能耐,也不会比四爷再高强的。武艺比四爷高强的,年纪必在四爷之上。大凡中年以后的人,十九火性已退,越是用了多年的苦功,越不肯轻易尝试。一则因自己的经验阅历多,知道这东西难操必胜之券;二则因这人既有几十年的苦功,必已有几十年的名誉。这名誉得之非易,失之不难;摆擂的又不曾指名逼他较量,而且就打胜了,也毫无所得,他何苦勉强出头呢?”

  霍元甲想了一想点头道:“农爷说可行,自然是可行的,只是不怕国人骂我狂妄吗?”农劲荪道:“摆擂台的事很平常,怎能骂你狂妄呢?并且登报的措词,其权在我。我已思量了一个极妥善的办法,到上海后再与彭庶白商量一番,便可决定。依照我这计划做下去,不但胡震泽这一万串钱,可望偿还,以后尚可以因此干一番惊人的事业。”霍元甲忙起身向农劲荪拱手笑道:“我简直是一个瞎子,农爷可算是我引路的人。”农劲荪也笑道:“四爷能认识我,便是有眼的人。”二人商议停当了,即准备动身到上海来。

  正月十四日,就到了上海,仍住在去年所住的四马路的一家旅馆里。将行李安顿妥当,霍元甲即邀同农劲荪带着刘震声,一同雇车去拜访彭庶白。凑巧彭庶白这日不曾出门,他是一个生性欢喜武艺的人,见霍元甲等三人来了,自是异常欣喜,见面寒暄了几句即问道:“此刻距订约比赛之期,还有一个多月,三位何以就到上海来了呢?难道去年所订的约有变更吗?”农劲荪答道:“订的约并无变更,其所以早来一个多月,却有两种原因:一则因四爷在天津做着药材生意,恐怕等到约期已近才动身,或者临时发生意外的事故,使不得抽身;不如早些离开天津,索性将生意托人照顾;二则因为我思量了一种计划,须早来方能实行。我这计划,正待与足下商量。是什么计划呢?我在想上海择地方摆设一个擂;借以多号召国内武艺高强的好汉到上海来,专一准备与外国的大力士及拳斗家比赛。

  “不过我有一句话得先声明,我这摆设擂台的性质,与中国各小说书上所写摆设擂台的性质,完全不同。从来的摆擂台,目的不外显台主的本领,及挑选女婿两种。不然就是有意圈谋不轨,借擂台召集天下豪杰之士。我们这擂台,不是这般目的,无非要借擂台这名目,可以惊动远近的好汉,都到上海来,我们好竭力联络,一致对外。因为霍四爷虽抱着一种对外不挠不屈的雄心,只是一个人的力量,终属有限;若能合全中国武艺高强的人,都与霍四爷一般行径,这力量就极大了。

  “古人摆擂台,是以台主为主体,这台主的本领真大!在预定握设若干时日中,没有能将台主打翻的,自然平安摆满预定的时期。如果开台三五日,便来了一个本领比台主更大的人,三拳两脚竟将台主打翻了,这擂台就跟着台主同倒,不能再支持下去了。我们这挡台不然,是以台为主体,不以人为主体的。譬如第一个台主,无论谁人都可以当得。这台主是预备给人打败的,所谓抛砖引玉。谁能打翻第一个台主,就做第二个台主;有谁能打翻第二个台主,就做第三个台主。是这般推下去,谁的本领如何,我们看了也就可以知道一个等第。

  “其所以要定这么一个办法,还有一个意思在内。因霍家家传武艺,对人要谦让有礼,不许狂妄;四爷觉得摆设擂台的举动,近于狂妄,恐有犯霍家的家规,是这么定下规则。四爷出面做第一个台主,就无妨碍了。以我的眼光看来,绝不至有能将四爷打翻,做第二个台主的。不是说中国没有武艺高过四爷的人,尽管武艺比四爷高强十倍的,不见得肯轻易上台动手。即算有这样的好手,能上台将四爷打翻,在我们心里,更是巴不得有这样好手前来,帮助我们对付外国人。我们在未摆擂之先,原已声明过了,第一个台主本是抛砖引玉,预备给人打败的,也没要紧。”

  彭庶白听了鼓掌称赞道:“这种办法,又新奇又妥善。在中国内地各省这么办,还不见得能号召多少人;上海是华洋杂处,水陆交通四达之地,只要做几条各国文字的广告,在中外各报纸上一登载,旬日之间,不但全国的人都知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我常说江浙两省的人,也太柔弱的不成话了;有这种尚武的举动,轰动一时,也可以提一提江浙人的勇气。我看摆擂的地方,还是在租界上好些。因为中国官府对于拳脚功夫,自庚子而后,曾有明文禁止拳师设厂教练;像这种摆设播台的举动,还不见得许可呢!租界上的巡捕房,倒比较的好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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