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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回 碎石板吓逃群恶痞 撒灰袋困斗老英雄(2)


  霍元甲笑道:“他的手段,我虽不知道,我自己的手段,自己是知道的。不是我敢在老大哥面前说夸口的话,我这一点点本领,在中国人跟前,那怕是三岁小孩子,我也不敢说比赛起来,能操胜券;和外国人比赛,不问他是世界上第几个大力士,我自信总可以勉强对付的了。”李存义道:“四爷平日并不曾与外国人来往,何以知道外国人便没有武艺高强的呢?”霍元甲道:“我也没有到过外国,也不认识外国人,但是我有一个最好的朋友,是在外国多年的;他结交的外国朋友最多,他并且是个会武艺的。他曾对我说过,拳脚功夫,全世界得推中国第一。中国的拳脚方法,那怕是极粗浅极平常的,外国拳斗家都不能理会。外国的大力士,固然是专尚蛮力,就是最有名的拳斗家,所使用的方法,也笨滞到了极处。日本人偷学了我国的躀跤,尚且可以横行天下,我们还怕些什么呢?”

  李存义道:“论四爷的本领,不拘和什么好手较量,栽觔斗的事,是谁也能断定不会有的。我是一个完全不知道外国情形的人,因见外国的枪炮这么厉害,种种机器又那么灵巧,以为外国的大力士,本领必也是了不得的,所以不免有些替四爷着虑。既是这般说,我却放心了。”

  霍元甲笑道:“我说一句老大哥听了不要生气的话,我这回掼下自己的正事不干,巴巴的跑到上海干那玩意,就为的见此刻像老大哥这么思想的人太多了,都是因看见外国强盛,枪炮厉害,机器厉害,一个个差不多把外国人看待得和神仙一样。休说不敢和外国人动手动脚的比赛,简直连这种念头也不敢起。是这么长此下去,我国的人先自把气馁了,便永远没有强盛的时候。

  “殊不知我中国是几千年的古国,从来是比外国强盛的,直到近几十年来,外国有些什么科学发达了,中国才弄他们不过。除了那些什么科学之外,我中国那一样赶他们不上!我中国人越是馁气,他外国人越是好欺负。我一个人偏不相信。讲旁的学问,我一样也不能与他外国人比赛,只好眼望着他们猖獗;至讲到拳脚功夫,你我都是从小就在这里面混惯了的,不见得也敌不过他外国人。我的意思,并不在打胜了一个外国人,好借此得些名誉,只在要打给一般怕外国人的中国人看看;使大家知道外国人并不是神仙,用不着样样怕他。”

  李存义拍着大腿说道:“四爷这话丝毫不错,于今的中国人怕外国人,简直和耗子怕描儿一样了。尤其是做官的人怕得厉害,次之就是久住在租界上的人,四爷约了在上海租界上比赛,是再好没有的了。巴不得将来有人在北京也是这么干一次。我明年倘若能抽出些工夫来,决定陪四爷到上海去,也助助四爷的威风。”

  霍元甲喜道:“老大哥固能同去,我的胆量就更大了。我以为这种事,是我们练武艺的人,一生最大最重要的事,一切的勾当,都可以暂时搁起来,且同去干了这件大事再说。不是老大哥自己说起愿同去,我不能来相请,既有这番意思,我便很希望多得一个好帮手。”

  李存义欣然说道:“四爷和人动手,那用得着帮助的人?我也因为觉得这种事,是很大很重要的,才动了这同去看看的念头,且到那时再说。我还有一句话要问四爷,有一条最要紧的,不知道那合同上写明白了没有?两下动起手来,拳脚是无情的东西,倘使一下将奥比音打死了,那五千两赌赛的银子,能向他的保证人要么?”

  霍元甲踌躇道:“这一条在合同上虽不曾写明白,不过既是赌赛胜负,自然包括了死伤在内,他不能借口说我不应将他打死或打伤,便赖了五千两银子不给?好在明年到上海去,未较量之前,免不了还得与沃林会面,预防他借口,临时补上这么一条也使得。”

  李存义因刘凤春急于要回去奔丧,不便久谈,随即告辞出来。从天津到刘凤春伯父家里,只有十来里路,没一会工夫就走到了。还相离有半里路远近,就迎面遇见两个年约三十来岁的粗汉,扛着一张紫檀木的香几,气吁气喘的跑来。李存义也没注意,刘凤春忽立在一旁,向李存义使了个眼色,低声说道:“快看吧!这便是我的本家。”李存义也立在道一扛香几的过去。

  两个粗汉望了刘凤春一眼,同时现出很惊讶的神色,似乎想打招呼;因刘凤春已掉转脸去,只得仍扛着向前走。刘凤春不由得旋走旋哭起来说道:“我伯父刚去世几日,连肉还没有冷,他们就这么没有忌惮的闹起来了。”

  李存义看了这种情形,也蓄着一肚皮的怒气,心里计算要如何给点儿厉害他们看。刘凤春号啕大哭的奔进大门,见堂中停了一具灵柩,以为是已经装殓好了的,就跪在旁边哭起来。李存义一进大门,真是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只见堂上堂下的人,乱嘈嘈的委实不少,各人脸上多现些惊慌之色,也有怒目望着刘凤春的,也有带些讪笑神气的。堂上毫没有居丧的陈设,灵柩的盖还竖在一边,再看柩内空空的,并没有死尸。连忙推着刘凤春说道:“且慢哭泣,尊伯父还没有入棺,且到里面见了伯母再说,有得你哭泣的时候。”

  正说着,猛听得里面有妇人哭泣的声音,一路哭了出来。刘凤春一看,是自己伯母蓬头散发的哭出来了,平日凶悍的样子,一点儿没有了,刘凤春忙迎上去叩头。他伯母哭道:“我的儿,你怎么这时候才回来,你那里知道你的娘被人欺负得也快要死了啊!”

  刘凤春自从承祧给他伯父做儿子之后,原来称伯父母为父母的,到他伯母逼着他夫妻出门的时候,便不许他夫妻再称父母了。此时刘凤春心里还是不敢冒昧称娘,及听得伯母这么说,才敢答道:“我爸爸刚去世,谁敢欺负我娘?这是我的师兄李存义,因听得爸爸去世了,特来帮忙办理丧事的。你老人家放心不要着急,家里的情形,我已知道了;我刘家便没有家法,难道朝廷也没有国法了吗?且办了爸爸的丧事,再和这些混账忘八蛋算账。怎么爸爸去世了这几日,还不曾装检入棺呢?”

  他母子说话的时候,李存义看拥在堂上的那些族中无赖,已一齐溜到下面一间房里去了。便上前对刘母施礼道:“请伯母不要着急了,小侄这回同来,就是为听得凤春老弟说起贵族人欺侮伯母的情形,存心来打这个不平的。世间不肖的族人也多,谋夺遗产的事,也时常听得有人说过,然从来没有听说像这样搁着死者的丧事不办,公然抢劫财物,如贵族人的,这还了得!小侄是异姓人,本不应来干预刘家的事,不过像这样的可恶情形,不要说我和凤春是师兄弟,就是一面不相识的人,我也不能忍耐住不过问。我料想他们此时在下边屋子里,必是商量对付凤春的方法。这件事,得求伯母完全交给小侄来办,不但伯母不用过问,便是凤春也可以不管不问弄出多大的乱子来,都由我一个人承当。”

  刘凤春母子还不曾回答,只见那些族人都从屋子里蜂拥出来。走在前面的几个痞棍,神气十足的,盘辫子的盘辫子,捋衣袖的捋衣袖,显出要行蛮动手的模样,口里并不干不净的大声说道:“是那里来的杂种,谁不知道刘老大六十多岁没有儿女?今日忽然会钻出这么大的儿子来,我们族人不答应,看有谁敢来替刘老大做孝子?经我们族人打死了,只当踏死了一个蚂蚁。拖下来打!”边骂边拥到院子里来。

  李存义看了这情形,险些儿把胸脯都气破了!急回身迎上去,扬着双手高声说道:“你们且站着听我说几句话,刘凤春承祧给他伯父做儿子,不是今天与昨天的事。他的媳妇,是他伯父伯母给他娶的,事已十多年了,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近年来凤春因在北京做生意,回家的时候稀少,谁知你们因此就起了不良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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