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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回 揽麻雀老英雄显绝艺 拉虎筋大徒弟试功夫(3)


  一会儿,众小孩来了,吴振楚将师傅吩咐的话,告知他们。众小孩笑道:“那是我们的师叔,就住在离这里不远,他从来是安闲无事的,不知今日如何这么忙迫?”吴振楚听了喜问道:“你们认识他么?他这般年轻,我们师傅这么大的岁数,怎么是师兄弟呢?”一个八、九岁的孩子答道:“你比我们大这么多岁数,不也是师兄弟吗?”吴振楚点头笑道:“不错不错,师兄弟本不在年纪大小,只是你们可知道他姓什么,叫什么,名字吗?”

  众小孩道:“怎么不知道。我们这一带地方,人人都知道他是有名的缪大少爷。他一个人住一所茅房,房里什么东西也没有,一年四季不洗脸,脸上也一点儿污垢没有;终年是那件黑大布单衫,冬天不见他怕冷,夏天也不见他叫热,谁留他吃饭,他就在谁家吃饭。我们家里割稻子,收麦子的时候,一遇了天气不好,大家忙得不了,他就来替我们帮忙。他本是一个读书人,做起田里功夫来,比我们老庄稼,还来得惯便。他一个人,能做三个人的生活。”吴振楚问道:“他家就只他一个人吗?”

  小孩摇头道:“师傅说他家里人很多。”吴振楚道:“你们刚才说,他一个人住一所茅房,怎么又说他家里人很多呢?”小孩道:“他本是一个人住一所茅房,我们还到他家里去玩耍过,夜里连油灯也没有,不知道他家里很多的人,都藏在什么地方。”吴振楚听了这种小孩子口吻,忍不住笑问道:“他时常到这庙里吗?”小孩道:“师傅倒时常下山去看他,不曾见他这庙里来过。”吴振楚道:“师傅说话的口音,和你们本地的口音不同,缪大少爷也不像是本地的,你们不知道他是那里的人吗?”众小孩都说不知。吴振楚便不再问了。众小孩各自己归家练习,只留下吴振楚独自在庙里用功,好在他本来是不和众小孩同学同练的。

  过了三、五日,一个人在庙中,觉得寂寞难过,偶然想起缪大少爷,自言自语的说道:“我何不趁这时分,去那茅屋里玩玩呢?师傅是跟缪大少爷同去的,或者能在那里遇见师傅,岂不甚好!这庙里虽没人看守,大概不至有偷儿进来。我前年上山的时候,在山底下人家借宿,那人家夜里的大门,就那么大开着不关,我问他不关门怎的不怕盗贼。他说自从师傅到这山上住着,四周十里之内几十年来,不曾有过盗贼。我师傅的威名,能保得十里之内的人家,不入盗贼,岂有自己庙里,倒保不住的道理。”心里这么一想,竟像有十分把握的,连庙门也不带关,就放心大胆的走下山去。

  二年多不曾下山,一旦跑出来,觉得天宽地阔,山川争媚,依着前年来时的道路,一面浏览景物,心旷神怡的向东走去,只一会儿工夫,就不觉走到了前年坐着休息,与缪大少爷相遇的地方。忙停了步一想,暗道:“不好了,走过了头了,怎么直走到了这里,却没看见那所茅房呢?哦!是了,原来那日跟着他走,一路不曾留神记认,从他家出来的时候因天色不早了,心里记挂着要赶路,径跑了出来,并没回头瞧那房子一眼;又过了这么久,心里已没有那房子的形式,所以在跟前走过,一时也没看出来。”

  当下回头又走,一步一步的留着神,看山势情形,心中确实能记忆,那茅房坐落在一条山溪的小石桥东首,此时走到小石桥上,朝东首看时,那里有什么茅房的踪影呢?只见一片青草,不仅没有曾建筑房屋的基础,连破砖头碎瓦屑也不见有半点,随走到青草坪中,仔细寻觅足可证明茅房在此地的物件,须臾寻见了一块方青石,认得是自己坐过的。暗自寻思道:“怪道走过了头,原来这茅房早拆毁了,一点儿遗址都没有,教我从那里去寻找?”嘘唏徘徊了好一会,也无从推究这茅屋,是何时拆毁的,更猜想不出缪大少爷的行踪。乘兴而来,只得败兴而返!谁知回到庙中,更有使吴振楚败兴的事情发见了。

  什么事呢?原来吴振楚当时回到庙中,进自己房中一看,床上的被褥都翻乱了,桌櫈也移开了平时安放的地位,看了这意外的情形,不由得不吃惊!急忙走近藏银钱的床底下一看,一百串大钱不曾动,只那一百两银子和一包散碎银子,不知去向。吴振楚立起身,长叹一声道:“这银两合该不是我命里应享受的。藏在这地方,居然有人敢来偷了去,岂不是怪事!好在我带这钱出来,原是准备送给师傅的,我只要学得了武艺,便连这一百串钱偷去,也只当是师傅收受了。”又过十来日,瞿铁老回来了。吴振楚说了失窃的情形,瞿铁老甚为惊异,亲到吴振楚房中,问被褥桌櫈移动的样子。吴振楚照那日的形式,做给瞿铁老看。

  瞿铁老只管把头摇着。吴振楚问道:“师傅为什么看了不住的摇头呢?”瞿铁老道:“我因看这贼来得太稀奇,本地方不端的人,因有些畏惧我,不敢在近处动手;近处没有大富人,外来的盗贼,不屑在此地动手。至于我在这庙里,休说本地方的人,便是江湖上,也少有不知道我是一文钱没有的,有谁巴巴的跑到这里来行窃呢?并且这愉银子的人,举动也太奇怪,将被褥翻乱,还可说得过去,是恐怕有金银藏在被褥底下。至于这桌櫈,底下空洞无物,一望可知,如何用得着移开呢?”吴振楚本是一个粗心的人,听了只觉得是奇怪,却想不出什么理由来,也懒得仔细研究,只继续着苦练功夫,练满了半年,便问师傅可以下山了么?

  瞿铁老道:“仍得照前次的样试试看。”瞿铁老这回左手拿了一条旱烟管,右手仍用两个指头,拈着一条虎筋,边吸着旱烟,边跨上木桩,教吴振楚拉扯,吴振楚尽力拉了一下,虎筋不曾拉断,瞿铁老也不曾拉动,只见旱烟斗上的烟灰,被拉得掉下了些儿。吴振楚正心中惭愧,瞿铁老倒兴高采烈的跳下来笑道:“行了,只这一下功夫,已是不容易找着对手了。我在这里,虽收了不少的徒弟,然只你一个人的年纪最大,你要算是我的大徒弟,因此不能模模糊糊的放你下山去。于今你的武艺,在怀抱绝艺的山林隐逸之士当中,就出手不得,然在江湖上,尽管横行南北,包你不会遇见对手。不过在我门下学武艺的人,待人接物,务以礼让为先,非到万不得已,不许动手打人,尤不许伤人要害。你此番成功下山,一切行为,务必谨慎,倘若仗着所学的功夫——无端将人打死或打伤,那怕在数千里以外,我得信非常迅速,那时绝不轻恕你。”吴振楚道:“不敢欺瞒师傅,弟子此番倾家荡产,出来学武艺,为的是要报仇雪恨,弟子只要将仇人制服了,以后断不敢轻易和人动手。”瞿铁老点头道:“既是为报仇学武艺,那就不在此例,只是你的仇人是谁?用得着这么苦练了功夫去报复?”吴振楚道:“仇人却是个无名小卒,和弟子同乡的,姓陈名志远,痨病鬼一般的东西,倒有些儿本领。”瞿铁老很惊诧的问道:“谁呢?陈志远吗?”吴振楚应是。瞿铁老仰天叹了口气道:“你怎么会和他有仇?”吴振楚看了瞿铁老的神气,也惊讶道:“师傅倒知道他吗?他和弟子的仇,深得很呢!师傅为什么叹气?”瞿铁老道:“你的仇人既是陈志远,快不要说报复的话了。”

  吴振楚问道:“为什么呢?师傅和他有交情么?”瞿铁老摇头道:“不是不是,可惜你不早把这话说给我听。”吴振楚道:“早说给师傅听怎样?”瞿铁老道:“早说给我听,也不致教你受这二年半的辛苦。”吴振楚听了,仍是不懂,问为何可以不受这二年半的辛苦?瞿铁老道:“你要报陈志远的仇,休说练这二年半,不是他的对手,便练到和我一样,也不是他的对手,你这一辈子,也不要望有报复的时候。”吴振楚见是这么说,知道自己师傅不会说谎话,登时想起从前受的羞辱,和二年半的白辛苦,只气得伏在瞿铁老跟前痛哭。

  不知瞿铁老怎生摆布?吴振楚的报仇,究竟怎生报法?且俟第四十九回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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