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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回 逛乡镇张燕宾遇艳 劫玉镯陈广泰见机(1)


  话说陈广泰、张燕宾二人,住在吕祖殿,一连做了六夜大窃案;张燕宾本来是胆大包身,陈广泰的胆量,也因越是顺手越大。二人都看得广州市如无人之境!白日装出斯文模样,到处游逛;看了可以下手的所在,记在心头,夜间便前去实行劫抢。县衙里的举动,绝不放在心上。

  这夜行窃回头,已是三更过后,陈广泰的眼快,见街上有五人一起行走,蹑足潜踪的,彷佛怕人听得脚步声响,不由得心中一动,以为是自己的徒弟,刘阿大一班人,去那里行窃。其实这时的刘阿大等,都已被拘在番禺县牢里,那里能自由出来,重理旧业呢!不过陈广泰在县衙里的时候,不曾见着他们,不知道实在情形。这时看了五人在街上走路的模样,不能不有这个转念,连忙伏身在渌边,朝下仔细一看,已看出走当中的那人,就是杜若铨知县。心里吃了一惊,遂向张燕宾做了个手势,运用起功夫,匆忙向吕祖殿飞走。

  二人这一走,杜若铨也看见了。陈、张二人回到吕祖殿,陈广泰对张燕宾计议道:“那瘟官亲自出来巡逻,可见得他是出于无奈了。我想广州的富人虽多,然够得上我们去下手的,也就不多了。常言道得好,得意不宜再往,我们此刻所得的东西,也够混这一辈子了,何不趁此离开这广州,去别省拿着这点儿本钱,努力做一番事业?这种勾当,毕竟不是我们当汉子的人,应该长久干的事,你的意思怎么样呢?”

  张燕宾道:“你这话错了!我这回到广东来,原是想做几桩惊天动地的案子,使普天下都知道有我张燕宾这个人,是个有一无二的好汉。没想到天缘凑巧,我还不曾动手,就于无意中,得了你这么一个好帮手,我的胆气更加壮了。我们当汉子的人,第一就是要威望,古言所谓人死留名,豹死留皮,这回的事,正是你我立威望的好机缘。我的主意,并不在多得这些东西,只要弄得那些捕快们,叫苦连天;广东的三岁小孩,提到张燕宾三个字,便害怕不敢高声,就志得意满了。于今瘟官的赏格,只指出你的名字,并没提起我,那怕广州变成了刀山,我也绝不就这么走开。瘟官亲自巡逻,要什么鸟紧,还有林启瑞,是个发洋财的人,他家里值钱的珍宝最多,我们尚不曾去叨扰他。他这家的案子,一做下来,又是给那瘟官一下重伤,不愁广州满城的人,不诚惶诚恐。我们要往别处去,怕不是很容易的事吗?寅时说走,卯时便出了广东境。”

  陈广泰踌躇道:“我想,我们在广州的案子,越做越多,绝没有长久安然的道理。虽说于今在广州的捕快,没有你我的对手,难道就听凭你我横行,不到旁处请好手来帮助吗?依我的意思,与其贪图虚名,身受实祸,不如趁此转篷,倒落得一个好下场。”张燕宾听了,心里不快,忿然说道:“你原来是个器小易盈的人,你既害怕,就请便罢!不要等到出了乱子,受你埋怨,我为人素来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的。”

  陈广泰见张燕宾生气,忙转脸陪笑说道:“快不要动气,我在穷无所归的时候,承你的情,将我当个朋友;替我出气,我不是全无心肝的人,安肯半途抛却你,独自往旁处去呢!我过虑是有之,你不要多心,以为我是害怕。”张燕宾也笑道:“你的意思,怕他们到旁处请好手来帮助,这是一定会有的事,并不是你过虑,不过他们尽管去找好手,你我不但用不着害怕,并且很是欢喜,他们好手不来,怎显得出你我的能耐。如果他们找来的人,本领真个大似你我,你我又不是呆子,不会提起脚跑他娘吗?”

  陈广泰知道张燕宾是个极要强、极要声名的人,不到万不能立脚的时候是不肯走的,只心里自己打算,口里也不多说了。次日早点过后,二人到附近一处小市镇闲逛,遇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容貌装饰都十分动人,张燕宾不觉停步注目,魂灵儿都出了窍的样子。那女子却也奇怪,也用那两只水银也似的媚眼,瞟着张燕宾,连瞬也不瞬一下;并故意轻移莲步,缓缓的走了过去,走过去还回过头来,望着张燕宾嫣然一笑。张燕宾也不约而同的回头一看,见了那流波送盼的媚态,即五中不能自主,也不顾镇上来去的人看着不雅,兀自呆呆的回头望着,如失魂丧魄一般。

  陈广泰生性色情淡薄,见了张燕宾和那女子的情形,心中好生不快,提起手在张燕宾肩上拍了一下,张燕宾自觉有些难为情,搭讪着说道:“我们回头去那边逛逛好么?”陈广泰知道张燕宾,是想跟踪那个女子,自己不愿意同去,便推故说道:“我肚内急得很,要去大解,你一个人去逛罢!”

  说着,装做要出恭的样子,向这边走了。张燕宾此时一心惦记着那女子,无暇研究陈广泰是否真要出恭,急忙转出,追赶那女子。那女子向前行不到一箭路,复停步回头来望。张燕宾看了,心里好不欢喜,追上去报以一笑,那女子却似不曾瞧见,仍袅袅婷婷的向前走,张燕宾追上了,跟在后面,倒不好怎生兜搭。因张燕宾平日为人,并不甚贪图色欲,攀花折柳的事,没多大的经验,所以一时没方法摆布,只跟定那女子。走过了几十户人家,那女子走到一家门口,忽止了步,举起纤纤玉手,敲了几下门环,里面即有人将门开了。

  张燕宾忙退后一步,看开门的,是个十来岁的小丫头,那女子遂进门去了;小丫头正待仍将大门关上,那女子在里叫了一声,张燕宾没听清,不知道叫的什么,小丫头即不关门,转身跟那女子进去了。张燕宾心里疑惑,暗想这是什么缘故呢?这不是分明留着门不关,等我好进去吗?我自是巴不得能进去,不过青天白日,怎好进门调戏人家的妇女,白受人家抢白一顿,又不好发作,那不是自寻苦恼么!如此思量了一会,终是不敢冒昧进去。忽转念一想,我何不等到夜间,人不知鬼不觉的,前来寻欢取乐,岂不千妥万妥吗?照刚才他对我的情形看来,已像是心许了。夜间见是我,料不至于叫唤不依。

  张燕宾有此一转念,便打算回头寻找陈广泰,才要提脚,只见那个开门的小丫头,走出门来,向自己招手。张燕宾这时喜出望外,一颗心反怦怦的跳个不住,胡里胡涂的,含笑向那小丫头点了点头,走近前低声问道:“你招手是叫我进去么?”小丫头也不回答,笑嘻嘻的,拉了张燕宾的衣角,向门里只拖。张燕宾的胆量,便立时壮起来了,随着小丫头,走进一个小小的厅堂。小丫头指着厅堂背后的扶梯说道:“上楼去。”小丫头说时,从扶梯上下来一个老婆子也是满脸堆笑,彷佛招待熟客一般的,让张燕宾上楼。张燕宾看了这些情形,已料定是一家私娼,不由得暗自好笑,幸喜这里招我进来,不然,今夜若跑到这里来采花,岂不要给江湖上人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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