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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七


  “这孩子累坏了,总也醒不过来。”斐迪南正在清理那个男孩子身上的伤口,回头笑,“去你的巫术!这种东西叫‘长生面团’。听红说,在东方,每个人生日的时候都会尝到,吃了就可以活得很久很久。”

  “法术。”梅迪纳更正自己的措辞。

  “不懂装懂。”斐迪南笑呵呵地递过树枝,“这不是巫术,也不是法术,这是——祝福。”

  在祝福的力量——不,在食品香味的诱惑下,小男孩睁开了眼睛,清澈纯良,但敌意第一时间充满了眼球,血丝暴涨。

  梅迪纳和斐迪南一起站起来,一个准备安抚,另一个准备好好打量一下这个差点儿让好朋友和自己打起来的小家伙。

  可小家伙已经用最尖利的嗓音叫道:“你们要一起上吗?我不怕你们!”

  梅迪纳一脸尴尬——一起上……好严肃的指控。

  斐迪南也坐了下去。看来,这个小家伙恢复得不错,又能拳打脚踢一场了。他暂时不想惩罚自己。

  只有红笑盈盈地递过去一个木头托盘,微笑着。

  小男孩在判断——这个黑色头发黄色皮肤的姑娘看起来没有恶意,更重要的是,食物的香气令他的尊严慢慢瓦解。

  饿,强烈的饥饿……五脏六腑好像在一起扭曲呼唤,生理上的感觉甚至压倒了对母亲的思念和对复仇的渴望。

  梅迪纳冷冷地瞧着小孩子的眼神,这是梅迪纳最喜欢观赏的场面之一。

  斐迪南一手把梅迪纳的冥灵脑袋强力拨转到一边,低声道:“真有这么好看?”

  那孩子啜了口汤,眼睛从乱发的间隙瞟向周围——没有人在看他。更强烈的进食欲望攫取了他所有的感觉,他大口大口地吃着,狼吞虎咽,牙齿咬得木碗嘎嘎作响。

  到红递过第二碗的时候,他已经毫不犹豫地接过来。

  等到一小锅面条见底时,那孩子的目光已经有些微的柔和。

  “吃完了?”斐迪南问。

  孩子点头,搓搓手,放下碗。木碗被他咬得全是牙印,也不知他被饿了多久。

  梅迪纳插嘴:“既然吃完了,就回去吧。”

  孩子一惊。

  梅迪纳重复,不容拒绝:“回去,到第八军团去——或者你可以选择离开,我放你一马。”

  孩子在颤抖。他吃饱了,身上温暖,肌肉已经在放松,大脑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再回到那个血腥世界的事实——斐迪南要说话,梅迪纳制止了他:“我就是冥王,是这个白骨城的主人,也就是你要找的人。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

  “伽奴森森。”小男孩紧张而且戒备,想要跳起来,但大腿和屁股似乎还在眷恋温暖的床。

  “我希望你的年龄足够听懂我说的话。”梅迪纳加重语气,伸过头去,“听着,你要力量,我可以给你,但那不是白给的。你现在回去,立刻!我希望你明白——至少长大之后的某一天能明白,不管你经历过什么,那都不是别人盛给你一碗面的理由。好了亲爱的,站起来,走回去。”

  伽奴森森在发抖,他不够确定自己是不是明白冥王大人在说什么,但他知道——要么回到那个没有东西吃也不能入睡并随时可能被人宰掉的世界;要么,回家,替母亲复仇完全没有希望——他站起来,舔了舔皴裂的嘴唇:“我这就回去,陛下。”

  他有多大?六岁或者七岁?那是一个村落里的小孩子撒尿浇火蚁的年纪——而他居然就这样站起来,向外走。他并非不了解第八军团的含义,而是某一种情绪凌驾于肉体痛苦的本身。

  这个世界的孩子们,好像普遍早熟起来。

  梅迪纳笑了,双手无声地在空气中虚拍了两下:“站住,伽奴森森,你通过了考试,那么以后就跟着斐迪南大人吧。看起来,他很喜欢你。”

  斐迪南没有说什么。这是梅迪纳的准则,鬃狼只能养育鬃狼,总不能连粟鼠的幼崽也养——这孩子还小,但他看见了伽奴森森初生的爪牙,这就够了。

  “斐迪南,”梅迪纳向外走,“我得回去瞧瞧希阿拉……对了,好像今天是你的生日?”

  斐迪南摇头道:“你当年不知在我的生日宴上吃了多少顿,呸!”

  当年?哈,梅迪纳仰头大笑起来。当年的宴会,只是勾引美丽少女的场合罢了。那么多风流潇洒的夜晚,哪里还记得究竟是哪一天?生日这种事情,只有女人才会时时惦记。

  “大人……”伽奴森森想要收敛敌意,做出些讨好的样子,但却手足无措起来。良久,他黑瘦的脸蛋上泛起一丝红晕:“生日快乐。”

  现在斐迪南的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没有人说话。

  阔叶草铺成的宽大的床铺,还带着野生的馨香。上升气流阻隔了遥远而炽烈的阳光,屋里满是乳白色的薄雾和曦光,空气里充满了令人迷醉的生命力——那是令腐朽者加倍腐朽,健康者迅速生长的力量。

  斐迪南低头看红,她正在俯身去收拾器皿。五年了,红又黄又枯萎的乱发已经长成了乌黑浓密的齐腰长发,脸庞也像被水汽滋润一样丰满起来。

  红回过头。他们四目相对,气氛变得有点儿异样,好像要发生点儿什么。

  是啊,发生点儿什么……在梅迪纳面前,最后一层隔膜已被打破,他们之间似乎再没有了阻隔。

  斐迪南伸出双手,握住红瘦小的肩头。她真是羸弱,和亚马逊女战士比起来,像个未成年发育不良的孩子。

  红微笑地看着他,不羞涩也不热情。

  好像……我应该吻她?斐迪南的眼神有探询。

  是的——红的目光里有肯定。

  两个太过理性的人,调情也是大问题——斐迪南低头,低声问:“可以吗?”

  红微笑,闭上眼睛。

  斐迪南想了想,不确定东方姑娘的理解力,加重了语气:“我是说——吻你,可以吗?”

  红闭着眼睛,点了点头。

  斐迪南“啊”了一声:“那我就……”

  红抱紧了他,两人的气息几乎相通。

  斐迪南低头,轻轻地,在她的唇上吻了一下。

  唔,默许的讯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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