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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好你个无耻的家伙——”两个人一个追,一个逃,顿时跑的无影无踪。

  “同心同折,垂柳垂杨。”看着剑鞘上隽永的字迹,咄苾感叹道。

  “说真的——”朵尔丹娜怅然道,“很久没有见过垂柳了!”

  “哦?”咄苾饶有兴趣地问,“你喜欢?”

  “是的。”朵尔丹娜似乎看见了垂柳依依的景象。“爹爹死的那天,是二月初七,我走出灵堂……只看见一棵柳树,满树嫩黄的芽儿,好美!”

  “从那天起,我就喜欢上柳树了。那么飘逸、灵动,不可捉摸,可惜——”

  “没什么可惜的!”咄苾玩弄着她浓密的青丝,“赶明儿我就下令在这附近全种上柳树,到了来年春天你就能看见一大片的柳芽儿了。”

  “哼!”朵尔丹娜嘲笑,“你要学杨广么?载下千里杨柳,失却万里江山!”

  咄苾不语,只是神秘笑了笑。

  第二天清晨,朵尔丹娜照例做完吐纳的早课,却不见以往跑前跑后的咄苾,心中生疑,便走出了帐篷。

  她一下震住了。

  围着他们居住的大帐和远远近近居民的村落,竟然真的围起了一圈柳树——确切地说,是插起了一圈柳枝。咄苾王脱了外衣,光着膀子,兴致勃勃地正在种树。而文臣、武将、牧人、主妇,甚至老人小孩也全都在种树。

  “咄苾!”朵尔丹娜急急喊道。

  咄苾回过头,乌黑的长发漂亮地划过一道弧线。“他们是自愿的。一听说朵尔丹娜狼主喜欢柳树,就都过来帮忙了,拦也拦不住。”他急急地分辩。

  身边一个汉人女子笑盈盈地接口道:“不错!能为千岁效力,是我们的荣幸。”

  朵尔丹娜放眼扫过,一张张年轻的和不再年轻的面孔都在看着她,善良而有些腼腆地笑着。就是因为她赏下的那么点儿财物?还是因为她的盛名?多少年来,她身上流着一半突厥人的血,却从未想过为了这些同胞们做些什么,而他们的心,却是如此的炽烈,水晶一般透明。

  清晨的阳光洒在小树林秃秃的枝桠上,这已是初秋。他们从哪里弄来这些柳枝?又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劳作,才种下了这长长的一圈?

  朵尔丹娜的眼眶开始湿润了,如终年的积雪在阳光下消融。“多谢——”她轻声地说,似乎只有自己听得见。

  “等我们联手夺取了天下,就回到这里终老——”咄苾上前几步,满身的泥土。

  朵尔丹娜脸色一沉,“为什么要先取了天下,才能回来终老?咄苾,黄河那边的天下真的那么重要?”

  “不是重要。”咄苾的眼神也开始凝重,“你是江湖人,知道这天下的法则,本来就是弱肉强食。我若不先动手,那中原蛮子必定要勒令我们归顺称臣,献币纳贡,任意欺凌,又怎么会让我们过好日子?”

  他已经不是向朵尔丹娜解释了。虽然仍是满身的泥土,却已有杀气透将出来,似乎是统领千军万马的元帅在高台上点兵:“我们突厥人,难道就只能是蛮夷胡虏么?哼!我偏要他们瞧瞧,蛮夷胡虏也不是好欺负的!”

  这句话说得响遏行云,在场的突厥人都听得热血如沸,一起大声叫喊起来。

  咄苾手中提着一柄锄头,目光越过草原,越过长河,直落入那烽烟将起的万里中原。

  ***

  史载:突厥木杆可汗灭柔然后,成为北方唯一的强大国家。佗钵可汗死后。沙钵略可汗立,使奄罗为第二可汗,与阿波可汗,头达可汗,贪汗可汗并称为四大可汗。沙钵略势力最强,为突厥的大可汗。沙钵略弟弟处罗侯势力较弱,不得可汗名号。

  隋文帝时。长孙晟献策,联络头达和阿波,使沙钵略分兵防西,又联系处罗侯和系、契丹等部,使沙钵略分兵防东。突厥各可汗互相疑忌,内乱渐生,被隋军各个击破,值得称臣。

  其后,阿波可汗势力强大,西有龟兹、铁勒、伊吾等西域地,号称西突厥。自此,突厥分为东、西两部。隋文帝一手笼络阿波,一手接受沙钵略求和,沙钵略击败阿波军,承认隋皇帝为真皇帝,自己为藩属国,受隋保护。

  587年,沙钵略死。他嫌儿子雍虞闾懦弱,不能对抗西突厥,令弟处罗侯为可汗,号莫何可汗。588年莫何死,雍虞闾立,号都燕可汗。

  沙钵略的儿子染干,号突利可汗,居北方。隋文帝许他娶安义公主为妻。都蓝大怒,与头达结盟。599年,合兵袭击突利,突利大败。长孙晟设计挟持突利到长安归降,封为启民可汗,使居五原。

  启民可汗染干依附隋朝得国,才得以击败都蓝、头达。这在痰厥,是极大的耻辱。部落离散,兄弟相残,几至灭亡,实在给了咄苾极大的教训,而复仇与雪耻,也成了突厥人挥之不去的阴影。

  附注:安义公主于597年入突厥,不可能是苏察和咄苾的母亲。小说家言,聊为演义。

  第九章 血碧

  (一)

  莺啼燕语报新年,马邑龙堆路几千。
  家住秦城邻汉苑,心随明月到胡天。
  机中锦字论长恨,楼上花枝笑独眠。
  为问元戎窦车骑,何时返旆勒燕然。
  ——唐·皇甫冉《春思》

  红拂的长发依旧黑亮如漆,眼角还看不见皱纹。

  她是那种天生就不显老的女人,而现在还称得上年轻。只是愈美丽的女人,往往愈受不了青春流逝的折磨,以及对可能带走青春的未来岁月的恐惧。

  “婶娘——”

  “娘——”

  两个孩子一前一后跑了进来。红拂连忙推开铜镜,她确实与别的女人不同,至少很善于掩饰这种恐惧。

  跑在前面的孩子,十一二岁,是她的侄儿;跑在后面的孩子才四五岁,是她的心肝,德謇。

  “婶娘——”大些的孩子委屈道:“叔父又去商量什么边陲大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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