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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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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群小人……杜镕钧一边自顾自向前走,一边骂道。 骂归骂,一旦被那群“小人”看见,一样吃不了兜着走。尤其是霍澜沧霍女侠,送银子送马,却偏偏忘记送样兵器。一路上私坊兵刃多半中看不中用,官坊又不敢去买。杜镕钧忍不住怀念自己用惯的那把松绿剑,不知被谁捡了便宜。 “镕钧?”忽然,一声极低的呼喊,杜镕钧吓了一跳,险些就要出手。他匆匆回头,几乎是喜极而泣,勉强压底了声音,喊着:“敬美兄!” 身后公子还不到而立之年,当时已是名满天下,他名叫王世懋,字敬美,嘉靖三十八年的进士,官居太常少卿。其兄长就是后七子之首,名满天下的王世贞。前年的澄心诗会,杜家衡曾极郑重地向金陵士人引荐,当时王世懋傲居首座,杜镕钧也曾上前把酒吟诗,二人虽只有数言,却是相见甚欢。 “镕钧,你怎么还敢大白天地在街上行走?”王世懋埋怨一声,就连忙带他回了客栈。 “令尊大人尚未处决”,王世懋开门见山:“我和兄长也曾试图营救,但是听说此事是严世藩亲自下令,恐怕无人可以周旋。天道自古不公,镕钧,你节哀顺变。” 杜镕钧勉强控制自己的情绪,这样的局面,他何尝没有早早料到?深呼吸了一口,杜镕钧恳求着:“敬美兄,我别无他求……能不能,让我看他们一眼?” 王世懋犹豫许久,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出去谋划一番,镕钧,你在这里等我。无论如何,千万不要走开。” 杜镕钧点了点头,王世懋刚刚走开,又回头道:“此事我必然尽力,但是若不成功,贤弟不要怪我。” 说罢,他匆匆出门,将杜镕钧一个人留在客栈的上房里。 杜镕钧心乱如麻,只躺在床上,新换的棉被,很是柔软,他却辗转反侧,无论如何也睡不安稳。 王世懋……究竟是官场中人,有几分可以信任? 杜镕钧越想越烦躁索性脱了衣裳,闭目养神,他的生死已经全部放在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王世懋身上。若是他真的出卖自己,也就罢了,反正家破人亡,报仇无望,徒留又有什么意思? 夜色一点点降临,杜镕钧心中的恐惧也一点点上升。几乎就在他忍不住披衣而起的时候,听见了一声清朗的高笑:“大人,请!” 杜镕钧的心,立即沉到了秦淮河底。 “王少卿大驾光临,如何就住在客栈里?”另一个声音随即响起,连同若干脚步声:“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王大人的行囊搬去官邸?” “不忙。”王世懋笑道:“小弟路过金陵而已,只是记得大人曾经以一曲《金陵怀古》震动京师,特地前来拜访。” 太常少卿虽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官,王家兄弟的文名却是当朝司南,他兄弟今日说一声“好”,明日便是洛阳纸贵,跻身名士一流。 那声音竟然激动到发颤:“是么?是么?没想到下官拙文还入得了王氏昆仲的眼……”这一激动,连下官也出来了。 “哈哈哈哈……”王世懋长笑一声:“大人且在庭中小坐,我取几卷兄长的文集,和大人同阅。” 吱呀一声,房门已经推开,王世懋闪身进来,抹了抹头上汗珠,勉强笑着:“镕钧好宽心,居然还能高卧。” 杜镕钧连忙穿衣起床,这才发现脊梁已经全湿了,长出了口气:“王兄,多谢。” “不必。”王世懋也不再多说,“我将府尹拉来谈诗,镕钧,客栈下有人接应你,你速去大牢,出来之后不必回来见我,立即离开金陵。” “是。”杜镕钧点头。 “千万不要动蛮”,王世懋又拍了拍他:“不是愚兄贪生怕死,只是国难当头,要留下有用之躯……” 杜镕钧知道他为自己担当已经够多,一咬牙,立即就向外走去。 “等一等”,王世懋递过一柄短刀,柄上刻着一个“王”字,他微微一笑:“这是当年查抄王振府找出来的古物……万一,真动手了,留着防身。” 杜镕钧心内感激已无话可说,将匕首塞进怀里,匆匆出门而去。 “娇花巧笑久寂寥,乱世碎琼瑶”,王世懋的声音在身后扬起:“大人此句甚妙,甚妙啊!” “杜爷。”刚刚下楼,一名朱衣男子就走了过来:“请。” *** 应天府的大牢,戒备果然森严,穿着一身牢卒的衣裳,每走一步,几乎都忍不住一抖。 快要见到爹爹他们了……杜镕钧心里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落在锦衣卫那群人手里,本来就没什么好下场。 但是,牢门打开的一瞬,杜镕钧还是几乎吼出来。 角落里,缩着两具躯体,杜镕钧一眼看上去,居然分不清谁是爹,谁是娘。 破衣已经成了褴褛,膝盖的白骨触目惊心地流着浓水,扭曲而变形的脸,以及被铁链压着,不知有没有折断的手。 “爹,娘!”杜镕钧再也忍不住,跪倒在地上。 母亲似乎是第一个反映过来,刚要尖叫,就被父亲拉住。杜家衡扫了杜镕钧一眼,哑着嗓子:“起来,什么样子!” 杜镕钧膝行上前,哽咽到一句话也说不出。 “你,你怎么进来的?”杜家衡勉强睁开眼睛,眼角的伤口迸裂,又一股腥浓的血水流下。 “是王世懋,王公子。”杜镕钧知道父亲脾气,最受不得恩惠。 “王家兄弟,果然名不虚传。”杜家衡似乎宽心了些,叹了口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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