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飘灯 > 重整河山待后生 | 上页 下页


  颜中望一条腿搭在桶外,整个人已经晕倒在热水中。苏旷若是再晚来半刻,恐怕他就要成为第一个淹死在澡盆里的江湖客了。

  “地上有很大一片水……想必是他听见你说话,急怒攻心,要跳出木桶,反而一跤跌了回去。”老泡搭着颜中望的脉搏推测道。

  颜中望伤得比想象中更重,俨然已是强弩之末,连区区一个木桶都挣扎不出来。

  老泡回头看了看袁三:“放他进门还情有可原,毕竟客人给了银子,咱们要做生意。可若是给他治伤……若是给他治伤……娘的,老三小苏,搭把手。”老泡发了狠一样,生怕再过片刻,自己就没有了决断的勇气。

  袁三伸手抱起了颜中望,自嘲道:“我们哥儿仨真他妈的衰啊。”

  “这粒是佛珠……少林?”苏旷连忙去拿白布温水和伤药,又是惊叹又是兴奋,喃喃自语着。

  少林,这两个字实在有太大的威慑力。自从有江湖以来,从未有一个门派有少林那样的声望和地位。它不仅是权威和正统,也是武林的源头与滥觞。数百年来,少林几经风雨屹立如初,早已不是一人一时一事可以撼动比拟的。

  近五十年来,少林群僧闭门修行,任由江湖传说日渐一日地将他们推上更高的神坛。即使是最轻狂倨傲的侠客,也从未想过要和少林为敌这大概也就是颜中望的伤势拖到今天都无人敢下手医治的原因。

  若是少林高僧动手伤他,那必然是有正当的原因。

  “泡叔,我……”苏旷讷讷不能成言。

  “不妨事,他若真的罪大恶极,我们再杀了他就是。”老泡出手如风,封住颜中望胸口十余处大穴,小心护住他的心脉。袁三配合得极是默契,手如羽扇经风,已经将那粒佛珠吸在掌心。二人对望一眼,一个压一个提,只听啵的一声轻响,那粒佛珠已然离体,无数黑紫淤血夹着浓液喷了出来。

  “是达字辈高僧的法珠。”老泡的手在轻微颤抖,“阿弥陀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佛祖慈悲为怀,千万保佑你手下那群高僧莫要难为我们……”

  然后就听到门外有声音

  “二先生,二先生,老板吩咐,任谁都不能进去……”

  “怎么?”脚步停在门前,“大哥,三弟,有什么事是小苏能知道的,但我不能?”

  老泡做无语问苍天状,咬牙切齿:“谁给他走漏的风声!”但转眼便高声道,“自然不是。快,快进来。”

  §外传一:永忆江湖 二、拳脚避少年

  大运河的舟擂之上,本来是有这么一副对子:锋镝欺远客,拳脚避少年。

  这副对子说的自然是大实话:劳师远奔的,自然比不上地头蛇好整以暇;人老力衰,筋骨拳脚也定然没有少壮人那样强劲。但扬州城里文化风气最浓,即使是擂台这种最没天理的地方,也不能违背三纲五常。有几个文武双全的前辈好一番议论这一“欺”,如流氓地痞小人得志;这一“避”,似犯上少年忤逆骄狂于是有和事老出来加了几个字,对子就成了:莫以锋镝欺远客,且将拳脚避少年。

  温柔敦厚,中正平和,于是乎大家都满意虽然仍改变不了总有少年得意耀武扬威的事实。

  就好像有许多人明知道根本做不到连胜三场,但偏要下五两银子的血本领号登台。

  公平而暴力的较量,然后胜出,本来就是大多数男人与生俱来的渴望。

  今日得意的少年是苏旷。

  第七日,第二场。

  擂台下早已掌声雷动,只要再胜出一场,他就是运河舟擂二十年来最年轻的守擂英雄。或许吧,或许师父知道了会笑骂他一声“胜之不武”,毕竟这里只是扬州武人们切磋拳脚消磨时光的所在,真正在江湖中闯出字号的侠士绝对不屑参与,但他不在乎。荣誉掌声啧啧的惊叹和赞赏的目光……这一切的一切像一把野火在灼烧内心,以前从未经历过,新奇而且具有诱惑力。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句话不是说说而已的。

  当然,还有……别的什么。

  运河舟擂,是在一艘巨大的楼船上进行的,入水者为输。大船离岸五十丈,岸上的看客们可以免费,但想要看得更清楚,就要花十个铜子儿买一个小船上的位子,或者索性扔出两钱银子包下一艘小船。自从有舟擂以来,运河上不少人家以此谋生。穷人家买不起船的,也常常划着小舢板,卖些茶水干果之类。总而言之是台上热闹,台下更热闹,若有精彩对决,常常有船主为争位子打起架来。

  密密麻麻的乌篷船外,还孤零零地泊着一叶小舟。小舟并没有什么太明显的标志,只是船头总放着一桶桃花,红红白白的,很是好看。舟上有个姑娘,太远瞧不清面目,只见她穿着条纱窗旧绿色泽的长裙,在烟波夕照之中,显得分外袅娜。

  从苏旷第一天打擂起,那姑娘就这么远远看着,也不靠近,也不离开,甚至……都没有换件衣服。

  这种被姑娘仰望的感觉,实在让人心醉神迷。苏旷早早下定决心,今天再胜一场,然后就去瞧瞧那个女孩子长什么样子……如果她是卖花的,就买她一枝桃花;如果她是卖茶的,就引荐她去二先生的茶园那里生意好得多,这儿毕竟太不安全了……

  他兴奋得脸发红,抱着拳四下道:“承让,各位承让!不知哪位叔伯兄弟再来指教一场?”

  话音刚落,一条身影便自小舟中掠起,轻轻巧巧地落在他面前。那人穿着件灰袍,戴顶油竹箬笠,也瞧不清脸孔,向苏旷略点点头,挥拳就打。

  苏旷连忙侧头闪过,好心提醒:“这位壮士,你未曾报名记号,即使赢了也不算银子,不如嗬!”

  拳风劲直刚朗,开阖大气,来人绝非泛泛之辈。而且,他好像也不是来打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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