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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〇


  接着潇湘怪叟又把秦含柳学艺的经过,向他们说了一遍,琼崖颠翁更是感慨不止,叹了一口气说:“行年六十,方知以往之非,老朽素来自负,今天方知人上有人,天上有天,从前的看法,实在是一种井蛙之见啊!”

  正说到这里,那石榻旁边的尸体,忽然动了一下,原来毛奇威在师父的饮食里下毒药的时候,由于作贼心虚,深怕师父发现,因此,已经心存戒备,所以当琼崖颠翁劈他一掌的时候,已经运气护身,同时,阴司秀才正在这个时候赶到,琼崖颠翁和方氏兄弟,匆促出洞应战,对他没有细看,虽然那一掌是极怒而发,力道大得出奇,但只不过把他劈伤晕倒,并没有真正死去,现在已经快半天了,人也就悠悠地醒转过来。

  方雄见了,伸手拿着那把搁在桌子上面的那把单刀,就想走过去补他一刀,倒是琼崖颠翁心里尚有点师徒之情,马上将他制止说道:“雄儿,他虽不义,我们可不能不仁,既然他没有死在我那一掌之下,就让他活下去吧!且让我先来问问,他究竟是给甚么鬼蒙了心,要背叛我,我自问待他不错,并没有甚么对不起他的地方嚒!”

  方雄虽然被师父阻止,没有过去砍他,但嘴里还是恨恨地说道:“师父也太心慈了!像这样不忠不义的畜牲,还留下他来这里现世干甚么!他在下毒的时候,心里那还有师父的影子存在,让他活着,真不知以后又要出些甚么鬼计害人。”

  琼崖颠翁转过头来,对他瞪了一眼说道:“小孩子的心不要太过狠辣,他虽有不是,究竟还是你的师兄,怎么可以由你杀他呢?”

  方雄追随琼崖颠翁已经有十几年了,平常极得师父的喜爱,就是重话也舍不得说他一句,今天想不到为了一个背叛师门的叛徒,却受了师父一顿呵责,心里不禁委曲得想流出眼泪来。其实他那里知琼崖颠翁自从看到秦含柳那种风范之后,内心里的观念大变,此时真不知是如何地希望他们兄弟两人能够成为大器,自然对于他们的任何一点细节也不愿意宽容的了。

  倒是潇湘怪叟看到方雄那份委曲的样子,心里很感到过意不去,因此说道:“颠翁,小孩子是一片为师的热忱,不必过份责备他们,何况他所说的话,多少还有一点道理,像这种背叛师门的孽徒,即使不要他的性命,也应当将他的武功收回,免得将来仗此为非作歹,又替贵派造下许多罪孽,不知颠翁亦以为然否!”

  琼崖颠翁本来就舍不得过份责备方雄,听了潇湘怪叟的话后,自然顺风收场,转过头来对方雄说道:“下次不得再这样不加思考,莽撞从事,现在你去把那背叛师门的孽徒,先替他将伤治好,再让我来问话吧!”

  正在此时,突然石榻后面那面岩壁上,有一个只容两三岁大的小孩进出的小洞,透露出一股如兰似麝的浓郁香气出来,秦含柳用鼻子一闻,马上满脸诧异地说道:“在这样大的小洞里,怎么还会长着玉芝,让我进去看看,究竟是也不是!”

  说完,但见身子蓦然往下一蹲,连身体带衣服一齐萎缩,眨眨眼的功夫,就变成了一个同白猿小雪一样大小的小人,然后嗖的一声,大家眼仅见一线细小的白影,向着那个小洞一闪,就不见了踪,原来秦含柳的潜踪缩骨玄功,现在竟已练到可及外物的程度了。不但琼崖颠翁师徒见了,惊异得说不出话来,就是潇湘怪叟和燕白玉两个深知他武功底细的人,也是第一次亲眼看到他使用这门功夫,想不到会有这么玄妙,也一齐啧啧称赏不止。

  大家不禁一齐为秦含柳这神秘的举动惊得呆了,等到想清楚是怎么回事的时候,突然听到从小洞的深处,传来一阵嘘嘘的怪叫之声,那怪叫的声音高吭尖锐异常,直听得留在小洞外面的众人,心烦意乱,难受极了!首先是那被方雄用推血过宫的手法,刚救醒回来的叛徒双尾毒蝎毛奇威,闻言以后,登时脸上呈现一阵极为痛苦的表情,手足抽搐了几下,哇的一声,吐了一口鲜血,又马上晕死过去。接着方氏兄弟也感到心血翻涌,似乎有点支持不住的样子,琼崖颠翁虽然比较他们的情形要好得多,但也感到那声音使人难以忍受,赶快宁神静虑,方才感到安定。倒是潇湘怪叟和燕白玉似乎丝毫不受那声音的影响,还是像没有事的样子站在那里,只不过有点感到奇怪而已,因此,正在用着非常疑惑的眼光,楞楞地朝琼崖颠翁这边看来,显见那眼色之中,带着一种询问的神气,琼崖颠翁将心定下以后,马上想起黎人中间的一项传说,因此,立刻神色大变,满脸惊惶地说道:“不好!想不到这里面竟然隐藏了一条摄魂藤蝎,如果让它冲了出来,这附近方圆几十里之内生物恐怕无法幸免了。如何是好呢?”

  燕白玉与潇湘怪叟都不知道那摄魂藤蝎是甚么东西,不过见那琼崖颠翁说得这么严重,心里也不禁慌了。一齐焦急地追问道:“老前辈这摄魂藤蝎是甚么东西?秦含柳现在要不要紧!”

  琼崖颠翁的脸色,由惊惶转成悲戚地说道:“这东西我也只听到当地的土人传说过,究竟是甚么样子,我也没有看见过。不过知道此物身赋奇毒,沾人立死,这还不算厉害,如果此物有了五百年以上的气候,就能发出怪异的声音,摄人魂魄,使人神不守舍,昏倒过去,听它宰制。因此,土人只要发现此物,就要千方百计,设法捕杀,以免长大害人,谁想到在我这个石洞,竟然会潜伏了这么一条东西,而且还长成了气候。小侠冒然进去,激怒了它,此时恐怕早已遇害了,唉!这叫我如何对得起恩人啊!”

  燕白玉和潇湘怪叟听到这样一说,所谓事不关心,关心则乱。当时心里一痛,神志受了扰乱,马上为那怪声所乘,给摄得心烦意乱。幸亏潇湘怪叟经验丰富,知道这类声音扰神的现象,如果能有另外一种比它更大的声音,将那音调盖住,虽然不能防止心神受扰,但情形却要改善许多。因此,马上心意一凛,他已有一百多年的修为,其定力当然不是一般人所能比拟,当然立即将神定住,又恢复到最初刚听到怪声时的那种安静。经过一番调气之后,蓦地从喉头发出一种比那怪声更为高吭的声音,为那怪声扰得快要昏倒的方靖方雄与燕白玉,果然在他这一声狮子吼以后,猛然惊醒,恢复了正常。

  可是燕白玉人一清醒过来,马上想到秦含柳的安危,但是她并不会潜踪缩骨,只有痴痴地望着那个小洞,痛哭失声地不断喊着:“柳哥哥,你出来呀!柳哥哥,你出来呀!”

  那呼唤的声音,是那么辛酸,那么痛苦,简直使得大家听了,比那摄魂藤蝎所发出的怪声,还要感到难受,不过心神并未受扰,却是沉痛地,使得人不由自主地也跟着流起泪来。

  可是,大家沉痛有甚么用呢?虽然那个小洞就摆在大家的面前,但洞口小得连一个脑袋都不容易钻得进去,有谁能够钻进去看个究竟,又有谁能够进去援救秦含柳一把呢?因此,大家的心情,都像是压了一块千斤重石在心口上一样,时间虽然还是像往常一样进行,但大家的感受上,却像是要经几千年几万年那样的难挨。

  同时,潇湘怪叟凭着一口中元之气,作佛家的狮子吼,此事最耗真力,绝不能支持得太久,当他的声音,慢慢地衰弱下去的时候,那小洞里面的怪声,又逐渐地嘹亮起来。刚平复没有多少的心灵,更在沉痛上增加了一份烦躁难受的味道,使得人不自禁地生起一种世界末日到了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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