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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次座乃一晦气色马脸,好像没有眉毛,却有两撇老鼠黄须的老头,两耳奇大,左额角似有一块紫白长斑,头戴九梁道巾,身穿皂色道袍,正端坐不语,便是追魂羽士樊仲。

  第三座却是一个胖大头陀,头如笆斗,眼似铜铃,面如噀血,臂粗如栲栳,腹大如十石之瓠,却穿着一件紧身的僧袍,大约因参加寿诞,临时找到这件不合身的僧衣,直把他裹成一个大肉球,说不出的难看。不用看,便是花花罗汉了凡贼秃。

  靠近洞口一桌,却是一个瘦小如猴,橄榄脑袋,死眉死眼,猥琐不堪,却穿着全新蜀锦直裰,直遮到脚背,两个朝天鼻孔直打呼噜,呼吸有声的家伙。一头乱糟糟,根根如刺猬的短发上布满了白色头皮屑。一顶全新的瓜皮小帽放在桌角上,正垂着干绉眼皮,似在打瞌睡。别小看了他,一肚皮的阴毒刁钻,一身歹毒的暗器,坐八怪第四把交椅,乃百手神猴涂鹰。

  这三人都分住在粤、湘、桂间的骑田、萌渚、都庞、三山,统称五岭三凶(五岭是指大庚、骑田、萌渚、都庞、越城五山)。因为大庚、越城二山有三凶分寨之故。左边首座乃一形如殖尸,面色灰淡,五官挤在一起,身穿灰色长袍,脚踏麻鞋的老者,光秃着脑壳,须髭俱无,简直一毛不生,阴沉沉,冷水冰的直瞪着白眼看着洞顶,令人一见便鸡皮起粟。暗想这鬼东西却有一个好浑号,他正是第五怪无我居士令孤穷。

  下面三桌,却是三个凶苗,都是身长九尺以上,加上头带一尺乡长的红布包头,真是巨无覇。个个狞恶如鬼,獠牙外露,面上五颜六色,斑烂可怕,全身毛长三寸余,如同乱草,都赤着足,各在腰间束一块虎皮,鹿皮做的上装,大约来赴盛会,都各披了一件各种野兽毛皮七连八缀的外套,却用整条蛇皮在颈下打了一个活结。脑前、臂上都画满了各种奇蛇恶兽和骷髅头,腰间各围了一道人骨做成的骷髅带。手腕、脚踝上套着大铜环,令人一见作呕,他们还以为很美呢?正各嘻着大嘴直乐,两耳挂着的大铜环也在晃动着。大约为箫声所迷,都是目走失神,嘴角挂涎,直流到胸前,也不知揩拭,就是凶名远震的苗疆三毒。

  那箫声起自洞后绣幔,不见人影。

  四面站着数十个奇装异服的男女,女的固然珠光宝气,裸肩露臂,赤足无鞋,脂涂粉抹,一个个妖娆娇美,只是眉梢眼角,充满荡意。虽玉臂粉腿,酥胸花映,在少年眼中,无异蛇蝎。最妙的是那些壮男,不但穿着各式各样的锦绣奇装,也擦脂抹粉,但是掩不了嘴唇上,颊上青黑一片的须根,甚是丑怪,他们却顾盼自得,不时同那些女人挤眉弄眼,献媚示威呢!

  在少年一瞥全场之间,老怪一见少女开口,甚是得意,笑容满面,徐徐细语:“小娃娃,你真乖,咱问你:是谁的门下,为何入山?有人同来吗?”

  她模糊的娇声答道:“我师傅姓颜,本事大着哩。我是找我大师兄才入山的。有我三师兄同来,还有呀,一个穿白衣的应姐姐,三师兄叫她作甚么的玉龙姑呀……”

  箫声忽忧然而止。少年才轻轻吐出一口气,此时仍是骨软如绵,只急得心如油煎!

  异声一止,那些男女似听惯了,已有定力,并不感到怎样,其余七怪都自吁了一口气,有的在举杯独酌;有的齐向小妮子注视。那三个凶苗怔怔了一下子,又都狼吞虎咽起来,只有老怪愕然了一下,疾扫幔后一眼,急说:“好啊!你真乖!还未问你名字呢?你大师兄叫什么名字?你师傅叫你入山还有别的事吗?”

  小妮子却如梦初醒,张大了眼珠,露出羞赧,惊惶的交杂眼光,似有所悟,竟想暴跳起来,大约身软无力,只动了一下又倾侧在地,只由一双愤怒的眼光中看出她芳心内混乱一片,交织了说不出的话,大约又羞、又气、又怒,一声娇叱怒暍尚未全喊出,便昏绝过去。

  老怪神色一变,迅即复原,回顾幔后,曼声叫:“梅儿何在?为何中止不吹?为师未叫你停止啊!别看小娃儿好像快要入幻境,为师岂看不出她根骨甚厚,绝无走火之虞,正要紧关头,为何偾事……”语虽柔如无力,传入耳鼓,却是心脉皆震。

  幔后却是寂然,老怪似已觉察人已离去,不由恼羞成怒!但旋又微笑,自言自语道:“何苦自作多情呢?为师早叫你把她赶下去,不准再来,以示属昆仑,为何不听话……小娃儿啊,真淘气!”竟离座走近小妮子身边,一指轻拂她的“会阴”穴,小妮子又睁开了无神的眼睛,却无力说话,更无力起来,看在少年眼内,好不心痛!

  老怪有意地竟向少年藏身处看了一眼,使少年心中一紧。同时看出那追魂羽士也向自己这边扫了一眼,连眉毛都未动一下。却见老怪微微一笑,一挥手:“叫包、楮二人出来……曲舞准备!”对小妮子淡淡一笑,是一种心怀叵测的笑,包含奸诈和淫恶,曼声细气的:“小娃儿,再让你开开眼界,好戏多着哩!”徐徐走同座位。

  后洞传来莲步细碎和淫荡的低笑声,却先走出在崇安斗牛场内撒野的一矮一长,一胖一瘦的汉子。看这对活宝连大气都不敢出,尽量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走向老怪座前,躬身道:“太行小辈恭聆老前辈训示。”

  那追魂羽士一声幽幽冷笑,道:“别现世啦,中原来的人物都是这样脓包相,老夫首先看不顺眼。”

  吓得二贼不知如何是好,犹如猫口下的老鼠,手足无措,苦着脸,连说:“不敢!不敢!……”又觉语气不对,急得都变颜失色,你看我,我看你,微气全无,真正脓包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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