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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淫娃孽缘 斗法避劫(1)


  英琼和若兰又商量了几句。正准备各驾剑光低飞,顺着西南山路追寻。忽听破空之声,从东北方箭也似疾飞来两道青光,展眼落地,现出两个女子。才一照面,内中一个才喝得一声:“便是这两个贱婢!”立时有两道青光朝英琼若兰顶上飞到。英琼眼快,早认出内中一个,似飞雷洞败走的桃花仙子孙凌波。一拍剑囊,紫郢剑先化成一道紫虹,迎上前去。若兰也跟着将剑光飞起迎敌。来人中有一个红衣女子,一见紫光飞来,大吃一惊,慌不迭的首先收回剑光。

  那和孙凌波同来的女子,是她的好友,姑婆岩黄狮洞金针圣母的女儿千手娘子施龙姑。孙凌波和施龙姑,原是多年前在姑婆岩采药,打出来的相识。

  其时金针圣母还未遭劫,金针圣母虽然身入旁门,却已改过多年,见龙姑荡逸扬飞,知道将来难成正果,自己只有这个女儿,未免有些溺爱。便对龙姑说道:“古时修道的人,男子炼剑防身,女子炼针防身,一样可以炼得飞行绝迹,制人死命于千百里之外。我炼的是九九八十一根玄女针,是所有飞针之冠,我不日便要遭劫,将此针传你可好?如今有两条路,任你选择。”

  龙姑想学飞针已非一日,忙问是那两条道路。金针圣母道:“第一条是要你从传针起,立誓不妄伤一人,只能在性命关头取出应用,未传之先,还得与我面壁一年,不起丝毫杂念。”

  龙姑闻言,连第二条也不问,慌不迭的应允。金针圣母道:“你不要把事看容易了,还得先面壁一年呢!”说罢,便取了九粒辟谷丹与龙姑服下,吩咐先去面壁,一年之后传授针法。龙姑服了丹药,径到后洞,以为修道的人,这面壁有什么难处?那知头一天还好,坐到三天上,各种幻象纷至沓来,妄念如同潮涌,一颗心再也把握不住。私心还想心里头的事,母亲不会知道,只须挨过一年,就算功行圆满了!

  (注:面壁,是一种静修的方法,对着墙壁趺坐,摒除一切杂念,以求达到物我两忘的境界,在静中得到悟解的修养。这种静坐法,佛、道两家都有,现在也被证明对健康有利。)

  偏偏那幻境竟和真的一样,越来越可怖。有时神昏颠倒,身子发冷发热,如在水火之中,不消多日,业已坐得形销骸散,再也支持不住。还待强撑时,金针圣母已然走来相唤道:“痴孩子!这头一条路,你是走不成的了,另外再想妙法吧!”龙姑还想口硬时,当不住金针圣母把她在幻境中许多丑态都点醒出来,这才哑口无言!

  金针圣母道:“这种面壁功夫最难,是不着相的,比如你想学飞针,已动一念,再想此念不应有,便由一念化亿万念,那能不起妄想和幻境!漫说是你,连我也未必能行。你如真能一年面壁,不起一念,你已成了道!我还有什么不放心处?我望你过切,才叫去试试。万一你在一念初起时,能够还光内视,转入空灵,岂不大妙!如今之计,只有给你觅一佳婿,你虽浮荡,如果夫婿才貌双全,样样合你心意,你夫妻恩爱情浓,也就不会再去寻别人的晦气了!”

  当时龙姑闻言,觉得母亲竟看出自己将来不知如何淫贱似的,好生心中不服。但是一想起幻境中经历,不禁面红耳热起来。便答道:“不管如何,反正得将飞针传我!”从此金针圣母为了这事,带了女儿出山,到处物色乘龙快婿。

  寻了多时想起藏灵子新创青海派,他虽非正教,也非旁门,介于正邪之间,教规也还不恶,便带了女儿赶到青海,随即登门领教。先和藏灵子结为朋友,然后观他门下弟子,只有一个熊血儿,不但资禀特异,品貌超群,而且是个童身,样样都中自己的意。

  于是先征求了龙姑意见,然后向藏灵子委婉求亲。藏灵子早知熊血儿尚有尘缘未了,该有这一段孽缘,毫不迟疑,点头应允。不过说熊血儿学业未成,要三年之后才能与龙姑正式结为夫妇。成婚以后,如要夫妇同居,只能住在柴达木河畔。否则熊血儿每年只有两个月时间住在龙姑那里,余下十个月,是要在柴达木河授业的。

  龙姑对熊血儿本有孽缘,一见倾心,只求得嫁此人,任何条件均可应允。当时两下订了成约同完婚之期,金针圣母带了龙姑喜孜孜的回转姑婆岭,尽心尽力将九九八十一根玄女针传授了龙姑。龙姑本来绝顶资质,不消一两年,已将飞针运用得出神入化。到了第三年上,金针圣母送女儿到柴达木河畔与熊血儿完姻。婚后愉快,自不必说。

  谁知三朝以后,熊血儿便入宫听讲,虽然晚间回来,竟是同床异梦!过了几日,龙姑实在忍耐不住,便问丈夫何故如此薄情!熊血儿道:“本门道法最为难学,欲要精通,非数十年苦功不可。我入门才只十余年,离学成还远。偏偏只剩数十年光阴,师父便要兵解。师父想在兵解以前将道法全数传授于我,每年只有八月底至十月初不用功,除此之外每天都得加紧苦修。我因破了色戒,将来得经过兵解才能修真,再在炼法期中动了情欲,一个走火入魔,不但不能承继师父道统,连身子都化成飞灰了。你如能暂时容忍,等我将道法学成,岂不天长地久,何计这片刻欢娱呢!”

  龙姑因他说得对理,无法驳他,心中好生不快。其实熊血儿也非常贪爱龙姑,只是师父一向严厉,言出法随,不敢不遵罢了。龙姑虽然后来十分淫贱,当时还是少女初婚,丈夫又是自己看中,不能埋怨母亲,并且也羞于出口,只是气闷在肚里。

  那金针圣母见爱女爱婿一双两好,看去非常恩爱,又加同住在柴达木河畔,在藏灵子卵翼之下,不但不愁人欺负,还可从女婿学一点道法,愈加安心。屈指一算,自己劫数快到。明知无法躲避,到底免不了徼幸之想,作一事前准备,即使不能脱劫,也可作一个身后打算,便在女儿婚后十天回山去了。

  金针圣母临行之时,藏灵子看她可怜,嘱咐了一些取巧道儿。金针圣母闻言大喜,再三感谢而去。因为从了藏灵子高明主意,走时再三嘱咐女儿:此番别后,无论如何,千万不可回山看望。至早都要在三年零七个月之后,否则便要害她遭受天劫,永坠轮回!

  龙姑是住惯了名山胜景、洞天福地的人,因为贪恋男人,住在这种穷山恶水,枯燥无味的柴达木河畔。日子一多,本就不惯,又加丈夫只是口头温存,毫无实惠!藏灵子教规又严,拘束繁重,越忍越不耐烦,渐渐对于血儿,由爱中生出恨来。几次想禀明藏灵子回姑婆岭去,一则母亲行时再三嘱咐,回去便是害了她。最重要原因,还是贪恋新婚时滋味,虽然有时把丈夫恨入骨髓,一想到转眼交秋以后便是任意快活时候,又高兴起来。每日眼巴巴像盼星星一样,好容易捱得春去秋来!

  有一天熊血儿喜孜孜回到家中,说是师父给了两月恩假。意欲同她寻一好的山林,快活两月,再同回来。龙姑闻言,真是喜出望外。却故意满脸含着娇嗔说道:“谁希罕住在你们这种穷荒无味的地方!我守了几个月活寡,也守够了。既然师父给了假,还是回到我们家里去住吧。”

  血儿闻言,连忙摇手道:“我听师父说岳母大劫将临,我们回去便是害了她,千万不可!”龙姑也想起母亲别时之言,当时便放下不提,只商量往何方去好。

  血儿道:“如今天已寒冷,我们冷固不怕,但去的所在,如果木叶尽脱,满目萧森,有何趣味?听说云南莽苍山,景物幽奇,四时皆春,我意欲同你到莽苍山,择那风景极好,有温泉花木之处,找一岩洞,小住两月。每日浴风泳月,选胜登临,幕天席地,乐一个够多好!”龙姑闻言,欢喜得直跳,忙和血儿去辞别藏灵子,动身前往。

  二人到了莽苍山,择了一个温谷住下。每日尽量欢娱,只恐时光易逝,转瞬两月期满,龙姑如渴骥奔泉,好容易得偿心愿,这久旷滋味,更胜新婚。一听说要回去,急得几乎哭了出来。熊血儿毕竟是有根骨的,虽然一样贪欢,却怎敢违背师命?不知费了多少好语温存,才劝得龙姑如丧考妣的随了回去!

  从此又是十个月的活寡,龙姑虽然难耐,血儿心志坚定不敢违抗师命,也是无法。每日无事时只练习飞针飞剑法术,消遣烦愁。只盼到了第二个假期,再去快活个够。二人中间由爱生恨,由恨转爱,也不知多少次!

  时光易过,转瞬过了三年零七个月。龙姑见离假期还早,正好趁此时机回山看望母亲一番,省得在此闷气。她自婚后去见藏灵子好几次,都被藏灵子加以拒绝,一赌气也就从此不去见了。这次因为要回去,明知藏灵子不见,不得不禀明一声,便托血儿致意。谁知这次竟大出意料之外,血儿回来说,师父听她要回去,着她即刻就去觐见,有紧要话说!

  龙姑一听,连忙遵命前去,参见之后,藏灵子说道:“你母亲想在天劫未降临前,兵解而去。恐你在她身旁,不知究里,遇事妄自上前,反坏她的事,所以请我约束你,不准回去。后日便是应劫之期,她期前已约好一个昆仑派剑仙半边老尼,在姑婆岭比剑。以便借她飞剑兵解,你如现在动身赶回去,还可见她一面。”龙姑本质虽然不好,母女之情,总是有的,闻言心中大是凄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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