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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斯叹了一口气,老大不愿意地从被窝里伸出手来,抓起了电话,粗声喂了一下,接着才道:“你是甚么人?甚么!是你!你甚么?”

  高斯的睡意完全消失了,他也忘记了寒冷,从被窝中直坐了起来,一直听着,最后才道:“好,我立刻就来,立刻就来!”

  高斯的确是用了最快的速度赶到警局的,他走进了李玉芳的办公室,看到了那个中年人,高斯伸手在那中年人的肩头上,大声道:“老俞,你被人当作凶手?”他打着哈哈:“那太可笑了!”

  高斯一面说,一面向李玉芳望去,李玉芳却沉着脸,显然她一点也不觉得好笑。

  高斯对李玉芳道:“我要将他保出去,让我办手续!”

  李玉芳冷冷地道:“只怕不能,他是一件谋杀案的疑犯,严重刑事案的疑犯,要法官批准,才能保释!”

  高斯摊着手,道:“玉芳,别打官腔了好不好,老俞不会是凶手,我知道,你也知道──”李玉芳立时打断了他的话题,道:“这一点,由法庭决定,我知道的是,插在死者身上的凶刀刀柄上,只有他一个人的指纹!”

  高斯陡地一呆,不断地眨着眼,望着那中年人,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李玉芳已不理高斯,向那中年人道:“警方要正式逮捕你,你叫甚么名字?”那中年人直到这一次,才嗫着道:“俞诚。”

  李玉芳又问:“住址,职业!”

  俞诚的回答来得很迟,先回答了住址,呆了半晌,才求助似地望着高斯,道:“高斯,我的职业是甚么?”

  高斯似乎比俞诚自己更清楚他的职业,立即道:“作家──”他转头向李玉芳道,“俞诚是小说家!”

  李玉芳呆了一下,道:“俞先生,你的精神──”俞诚忙着道:“我正常,我绝对正常,没有问题。”

  虽然俞诚宣称他自己“绝对正常”,但是第一次聆讯,法官就下令检验俞诚的精神状态。因为俞诚的行动,看来很不正常,他仍然坚称他在那旷野散步,可是他的住所,却是在遥远的市区!

  这件凶案,的确很令李玉芳伤脑筋。按照道理说,已经有了嫌疑犯,案子可说已经破了,任何人看到了警方的调查报告,都会肯定俞诚就是凶手,因为证据太多了。

  首先,凶刀上满是俞诚的指纹。其次,只有俞诚一人在场,报案的也是他,虽然俞诚另有一套说法,可是任谁也不会相信。第三,那么冷的天气,三更半夜到荒郊去“散步”,除非俞诚是一个神经不正常的人。

  但是,经过专家的检验,证明俞诚所说的话之中,至少有一句是真的,那就是:他的精神,绝对正常!案子令人伤脑筋的地方,不在凶手,凶手已经是没有问题的了。令人伤脑筋的是死者。这话怎么说呢?

  那个死者,已被法医证实为二十五岁左右,发育良好,生活优裕的女性,可是,女死者的身分,却像是谜一样。

  在她身边的所有东西之中,没有一样是可以表明她的身分的。而且在案发之后,所有的传播媒体,全刊出了女死者的图片。

  而且,警方也一再通过传播媒体,呼吁有知道女死者身分的,和警方联络,可是几天下来,却一点结果也没有!

  事实上,任何人是不可能连一点社会关系也没有的,然而那个女死者,看来就是一点社会关系也没有的人:根本没有人认识她!

  本来俞诚是疑凶,只要问俞诚那女死者是甚么人就可以了,可是俞诚的回答却始终如一:“我不知道她是甚么人,我没有见过她,没有杀她!”

  这真是件令人伤脑筋的事?

  至于那所洋房的主人,也早就查出来了,那是一个富商所有的。案发前两个月,都没有人住过,只不过有佣人去定期打扫而已。李玉芳也调查过那个富商,证明没有可疑之处。

  于是,这件案子,就成为一件怪案:一个证据确凿,但矢口否认的嫌疑犯,和一个身分完全无法证明的死者。这真是一件怪到不能再怪的凶杀案!

  俞诚一直在警方的“看管”之中,等候正式的审讯,高斯代他请了一名律师,那律师在听了案情之后,也只是摇头,表示这是一件毫无希望的案件。

  那一天,高斯又去探望俞诚,出来,在门口遇到了李玉芳,李玉芳叫住了他,两人一面散步,一面交谈着。

  李玉芳开门见山地道:“高斯,你对俞诚这个人,究竟知道多少?”

  高斯苦笑着,道:“叫我怎么回答?人是最难了解的!”

  李玉芳有点生气,道:“我不是要你写文艺小说,你认识他多久,据你所知,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高斯不假思索地说道:“他?他是一个怪人!”

  李玉芳道:“怪到三更半夜,在零度天气到荒郊去散步?而他的精神又是正常的?”

  高斯道:“那一点也不稀奇,我知道他有一次,一个人躲在一个枯井中三天,为的是要体验他小说中主角被困在井底的感受。他是一个小说家行为当然怪诞一点,和常人不同。”

  高斯讲到这里,停了一停,明知道自己说也没有用,可是他还是忍不住道:“不管证据如何确凿,我还是不相信他会杀人。”

  李玉芳瞪了高斯一眼,冷冷地道:“凭甚么?”

  高斯答不上来,他只好摊了摊手,道:“凭──我想是凭直觉吧,我认识他的时间也不很长,但是凭我对他的观察,他是一个典型的艺术家。而且,他是一个很诚实的人,我相信他。”

  李玉芳的话气更冷淡,道:“第一,艺术家同样可以因为各种原因而杀人;第二,他决不像你想象那么老实,我可以肯定,他在证词中对我说过谎!”

  高斯吸了一口气,李玉芳立时又道:“我指他说谎,并不是指刀柄上有他的指纹,那是证据。而我清楚可以知道他在一个主要关键上对我说谎,作了假证词!”

  高斯苦笑了一下,道:“事实对他极其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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