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震八方(107)_倪匡

一〇七

　　小铃子心中恨极，刚才她一心希望新的发现对她的处境多少可以有点儿帮助。但此际却是空欢喜一场。她顺着那张虎皮，一记抓了起来，那圆圈显然是另一块玉，精工镶在那块玉上而成的。

　　而在那圆圈的中心，则是一个四方形的凹槽。

　　一看到那凹槽，小铃子的心中又不禁一动，因为那凹槽的大小，看来十分熟悉，她看了片刻，立时伸手入怀，将那只玉盒，取了出来。

　　那玉盒是她得自醉樵子的，是旁门三宝之一，她一直没有法子打开那玉盒来，她曾用假的追月剑来撬那玉盒，连剑也弄断，她为此还懊丧了好久。玉盒之中有些什么，她自然也不知道。

　　这时，她取出了那只玉盒来，已然发出那玉盒的玉质，和炕上所铺的玉质，一模一样。她立时将那玉盒放进了凹槽之中，大小刚好吻合，一丝不差。但是，玉盒却还高出半寸左右，那高出的半寸，恰好是玉盒上一道刻痕之处，也就是小铃子曾用剑去撬的地方。小铃子人本聪明，一看到那样情形，就知道那凹槽一定是用来打开那玉盒之用的。

　　是以她连忙双手一齐用力按住了玉盒，左右转动了起来。不一会儿，盒子的上半部已被她转斜了少许。

　　小铃子心中大喜，心想那玉盒是旁门三宝之一，原来要在这里方能打开，盒中不知是什么，如果是什么灵丹妙药，能使自己在一夜之间，功力陡进，那就太好了，也不必如此狼狈了。

　　她一面想，一面用力旋着，不一会儿，便将那玉盒旋了开来，只见盒中心只是一个浅浅的圆槽，有一颗碧绿的丹丸，就在那浅槽之中。

　　小铃子的手发起抖来，那是因为她实在太兴奋了。她想象那玉盒之中是灵丹妙药，而今果然如此，她心中自然高兴非凡。

　　她连忙伸手，去取那颗丸药，可是，她手指才一碰到那颗丸药，突然“啪”的一声，那颗丸药竟突然爆裂开来。

　　小铃子算是应变十分敏捷的人了，可是那一下变化，却实在是她万万料不到的。好好儿的一颗丸药，她还一心以为自己在服下了这颗丸药之后，便会功力陡进，却不料手指一碰上去，那丸药竟会爆了开来。

　　丸药爆裂开来的势子并不猛烈，小铃子的手指也没有痛的感觉，但因为事情实在来得太突然了，以致令她吓了一大跳。

　　而在那丸药爆裂之后，却冒起了一股淡青色的烟雾来，那股淡青色烟雾，带着一股极浓的香味。

　　小铃子立时想：那一定是十分奇妙的烟雾，自己若将之尽吸进去，只怕一样有好处。

　　她一心只向好的方而去想，也根本不名考虑其它，连忙低下头去吸那香气。她在俯下头去之际，已然准备深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烟雾一齐吸进去的，可是，她才一俯首，根本还来不及吸气，便已发出了一下撕心裂肺的尖叫声来。

　　当她一俯下脸去之际，那股烟雾飘了上来，烟雾看来十分轻柔，但是一碰到了她的眼睛，小铃子却感到犹如百十支利针一齐向她的眼睛刺来，那一刹间的痛楚，令得她全身发颤，实是没有法子不尖叫起来。

　　她立时以手捂脸，向后退去。

　　而在茅屋外面的万大成，一心以为小铃子已然睡着了，突然之间听得小铃子发出一下如此骇人的惊呼声，大吃一惊，连忙冲了进来。

　　在万大成冲进来之际，恰好是小铃子掩眼后退之时，“砰”的一声，两人撞了一下。

　　小铃子向前一扑，跌倒在地，她双手掩着眼，不住地在地上打着滚，口中则不断发出尖叫声来。万大成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时之间，手忙脚乱，想将小铃子扶起来，可是小铃子却竭力挣扎着，好几次万大成已将她扶住，但却又被她挣了开去。

　　万大成心中的吃惊，实是难以形容，因为看小铃子的情形，她分明是受了极大的伤害，而且，这一定是伤在双眼。可是这里实在没有别人，那么伤她的人是谁？

　　万大成扶不住小铃子，实在无法可施了，一俯身，趁着小铃子向自己滚过来时，自己在她的身后，双臂一伸，紧紧地将小铃子的身子抱住，叫道：“小铃子，你别老是尖叫，你怎么了？”

　　小铃子被万大成自背后抱住，仍然在竭力挣扎着，但是这一次，万大成却抱得十分紧，小铃子挣扎了好一会儿，也未曾挣脱。她也渐渐停住了尖叫，因为她双眼之中的疼痛，已渐渐减弱了。

　　她喘着气，放下手，睁开了眼。可是，她眼前却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

　　小铃子呆了一呆，一面喘气，一面道：“你……放开我，先晃火折子将那油灯点着了再说。”

　　万大成呆了一呆，刚才小铃子双手掩眼，满屋子打滚的时候，好几次碰到了那张桌子，桌上的油灯，也被碰倒了两次，但是万大成都立时将之扶起，灯盏中的油倾出了一大片，灯火也更弱了。但是灯火虽然弱，灯却还是亮着。

　　灯既然没有熄，何以小铃子要叫自己点灯呢？

　　万大成眼睛转不过来，他呆了一呆，又问道：“你……说什么？”

　　小铃子已然不耐烦了，道：“我叫你点灯。”

　　万大成道：“灯……点着，并没有熄，可是另一盏油灯，你要我……”

　　万大成才讲到这里，小铃子便已陡地一震，颤声问道：“你……你说什么？”

　　万大成道：“灯还亮着，虽然油已不多。”

　　小铃子双肘用力向后一顶，将万大成撞退了一步。她自己则双手摸索着，向前走去，一面走，一面尖声道：“胡说！你胡说！灯若是点着，何以我眼前漆黑一片，你可骗不倒我。”

　　她向前走出了两步，已然来到桌旁，她伸手摸到了桌子，“哼”的一声，道：“你还骗我？”

　　万大成听得小铃子那样说，又看到她摸索着前进，确然是如同身在黑暗之中一样，他也不禁呆了，一时之间，不在说什么才好。

　　直到小铃子又伸手去，他才道：“小铃子，灯就在你的前面，你手再向前伸出一点儿，就会被灯火烧着了，再向前一点儿就是了。”

　　小铃子听了万大成的话后，先是身子如同泥塑木雕也似，僵立着不动，接着，她手慢慢向前伸了出去。

　　万大成说得不错，刚才她扬起手来时，离灯火已然极近了。此际，小铃子只不过将手向前移了几寸，手指便已经到了灯火之上。

　　她的手指上立时感到了一阵灼痛，那是火灼的疼痛。

　　万大成说得不错，灯没熄，她眼前之所以一片漆黑，是因为她自己看不见东西，她的眼盲了。

　　小铃子的手指在灯火之上，被灯火灼燃着，甚至已发出了“滋滋”声来，但是她却听任灯火燃烧着她的手指，并不缩回手来。

　　因为比起她知道自己已盲了双目，所产生的痛楚来，手指上的那些灼痛，实在太微不足道了。

　　万大成在她身后，见到了这等情形，不禁大惊。

　　他大叫道：“小铃子，你的手指。”

　　小铃子的声音却变得十分微弱，道：“真是有灯火么？我的手指，并……不觉得怎么痛，好像……没有灯火，是不是？”

　　万大成只能叫道：“小铃子。”

　　小铃子转过身来，道：“你……你看，我的……双眼，怎么样了？”她一面说，一面仰起了脸。

　　万大成向小铃子望去，也不禁呆了。

　　小铃子的双眼，睁得老大，但也因为她的双眼睁得老大，是以更是可怖，因为小铃子的眼中，根本没有了眼珠，连眼白也变成了淡青色，只是淡青色的一片。

　　万大成绝想不到为什么自己才出去了一会儿，小铃子的双眼，便已变了这等模样。他张大了口，只是不住地喘着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小铃子为了要万大成看仔细她的双眼，是以循声转过了头来，面对着万大成，可是她却半晌听不到万大成的声音，只觉出万大成口中的热气，一口一口喷了上来，她的心向下直沉着。

　　过了好一会儿，还是小铃子先开口，道：“你……怎么不出声了？我的双眼怎么了啊？”

　　若是换了旁人，或者会用比较委婉的语句，慢慢地将事实说出来，好令得小铃子不会那样伤心。但是万大成却是老实人，不懂得花言巧语，小铃子一问，他便道：“你，你双眼全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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