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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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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桐客循声看去,不由得暗叫一声:“惭愧!” 原来,在那棵松树的一个横枝上,两个穿着墨绿色长袍的老人盘腿而坐,面前放着一张棋盘,正在下围棋哩。 那横枝细才如臂,但两人却坐得端端稳稳,纹风不动。因那松针极为茂密,所以刚才竟没有看见。 卫桐客心想,青城山自古以来,便为道家名山,看这两人,武功定好,一定是高人隐士在此隐居,自己所遇如此怪异,正不知何去何从,何不向他们问一声? 他忙朗声道:“两位老丈请了!” 此时,谷中已颇为幽暗,他叫了一声,一个老者回过头来,另一个老者却还在托腮苦思。 那回过头来的道:“老弟台别吵,我出名的甚么事都不管,这位出了名的好管闲事,但他正想救一角死棋啦,也不会睬你的!” 语气之间,像是全无人间烟火之气,再加配上那一身奇古的服装,童颜鹤发,真使人疑为神仙! 卫桐客本来心中非常焦烦,但听了他这番话后,也觉宁贴了些,又道:“老丈,后学一位同伴,刚才突然不见,想是凶多吉少,相烦指点迷津,感激不尽!” 一语甫毕,那托腮苦思的老头子也回过头来。 卫桐客见他豹头环眼,一蓬虬髯,满面怒气,声若洪钟地叱道:“混帐小子,吵甚么?老爷子要输了棋,赖你,你赔得起么?” 卫桐客一愣,暗想自己并无得罪,怎么开口便骂人。自己年纪虽轻,但在武林中辈分颇尊,便抗声道:“与人方便,自己方便,老丈怎地出口伤人?” 那虬髯老者咕哝道:“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就算帮了你的忙,也解不开那角死棋了!” 卫桐客的师父“铁面老人”,在未学武之前,三甲出身,乃是皇命的官儿,后来因故闯荡江湖,才练就了一身绝技。 本来便是个文武皆能的全才,他最钟爱这个小徒弟,因此文武兼授,尤其是棋艺一项,卫桐客已远胜乃师,闻言嗔道:“若解开了呢?” 那虬髯老者抬起头来,冷笑道:“你倒说得容易,也不看看对手是谁,会下几着,便吹大气!” 卫桐客到底年轻,被他一激,便沉不住气,足尖一点,飞身而上。 他功力本就不错,这次又特别小心,身子落在横枝上时,便提一口气,使得横枝不致晃得太厉害。 站定之后,便向棋盘看去,一看,便已知那面目如神仙一般的老者所布的棋阵,唤作“七星斗”,虬髯老者不知着法,以致几乎被他围死,略想一想,已有了破法,伸手便向棋罐中去取棋子。 一取棋子,又吃了一惊。原来两人所用的围棋,不过指甲般大小,但拿在手中,却沉甸甸地,异常沉重。心中一动,猛地省起一人来,装着沉吟不决,翻过棋子一看,果然棋子背后,镌有小小一只葫芦。 卫桐客不动声色,将棋子放下盘去。 常言道:“棋差一着,缚手缚脚”,卫桐客一子放下,两个老人齐声惊呼,一个又下了一子,虬髯老者下子如飞,不消片刻,便欢呼道:“赢了!赢了!”手舞足蹈。 卫桐客觉得他手挥处,有一股潜力撞来,他既已知那两人来历,哪里还敢硬挡这股力量?斜刺里窜了出去,落在地上,朗声道:“两位前辈,家师乃铁面老人,晚辈这厢有礼了!” 虬髯老者听了,“啊呀”一声叫了起来,道:“糟糕,看来又要管闲事了。小子起来,有甚么事,说吧!” 卫桐客心中欢喜,原来这两位老者,江湖上根本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名字,只知他们练有一种无形罡气,纯是内家气功,厉害之极,一个唤作“棋翁”,一个唤作“醉翁”,极少在江湖上露面,然而一露面,必定有甚么巨愍大恶伏诛,武功已高至不可思议的地步。 那虬髯的一个,棋子下既镌有大葫芦,自然是醉翁了。卫桐客见他问自己有甚么事,便道:“晚辈奉家师之命,和师侄冯若梅来此觅一柄宝剑……” 才讲到这里,醉翁便面有得意之色,对棋翁道:“老大,我说,我说如何?下棋本领不如你,这几日玉笼崖上,剑气上腾,中有七彩光华,便知有宝剑不日出世,你还不信。如今怎样?” 棋翁淡然道:“你别高兴,人家帮你下了一着棋,你当事情就那么轻松么?” 醉翁抓了抓头皮,道:“你说,后来怎样?” 卫桐客便将一路来至青城,并无事发生,才到了一座悬崖底下,两人取笑,一逃一遁,但忽然失了冯若梅的踪影,而自己则连受了两次偷袭,结果还为一条七彩锦带拖下水潭中去之事,一一说了,只将自己要冯若梅改唤称呼一事瞒起。 醉翁在听到七彩锦带出现之时,便已面色微变,卫桐客刚讲完,他已连声呼叫道:“这个人我可惹不起!这个人惹不起,老大,咱们走吧!” 也不等棋翁答应,人仍是盘腿而坐,手在松枝上一按,便“霍”地腾空而起,疾坠入地下,一眨眼间,卫桐客只觉身边一阵清风过处,人已不见。 卫桐客只当事情和他讲完,他便能帮自己将冯若梅救出,怎知他竟逃走了,不由得大失所望,叫道:“前辈留步!” 但哪里还有醉翁的影子? 卫桐客大急之余,忽然想起自己真是笨了,眼见棋翁在此,不是一样么?怎知回头一看,棋翁也早已不知去向,横枝上只有一张棋盘而已! 卫桐客满腔希望霎时间化为乌有,心下不禁大恨,一跃而上,待要将棋子连棋盘踢了下地,出胸中一口恶气,但上了树枝,不禁一呆。 原来棋盘之上,以松针排出十几个字道:“携此棋盘棋子,置玉龙崖下巨石上,隐身以待,当有所得。” 卫桐客虽不知有何可得,但心想:两人在武林中辈分既长,本领又大,总是事有扎手之处,否则断不会如此闪闪缩缩,不愿公开出面。 想了一会儿,只得将那棋盘和两盒棋子取了下来。 刚才他取一枚棋子在手,已觉得沉重,这两盒棋子,至少也有五、六十斤,再加那块棋盘,厚约半寸,看来像是铁铸的,但比铁更重,三件东西加在一起,怕不有百余斤上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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