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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易玉凤生性本就凉薄,自从她父亲娶了陶琳为妻,又将她双腿压折之后,父女之情,已然全都断绝,闻言一声冷笑,道:“易先生,你顾得住娇妻,已然不错了,还硬要拖住陶公子做甚?”

  易居瑚一听得女儿居然称自己为“易先生”,讲话的口气,又如此不逊,心中不由得恼恨至极,面色一沉,道:“你离不离去?”

  易玉凤“哈哈”一笑,道:“我当然要走,行侃,别再耽搁了!”

  陶行侃不由自主地跨出了几步,来到了易玉凤的身旁,才又转过头来,道:“妹妹,我们日后,当再有相见之日,父母深仇,全放在为兄的身上便了。”他讲到一半,已然被易玉凤位住了手臂,向前驰出去。

  陶琳怅然地抬起头来,只见易居瑚面色铁青,便也不说什么,又跃上了黑马,一起向前驰去。

  看官,陶行侃和易玉凤两人,会在这条大河边上,与易居瑚和陶琳相遇,以致出现了这样的尴尬场面,本来就不是偶然的事。

  因为当日,在李纯如突然失去了踪迹之后,他们两人,便是沿着这条大河,去寻找李纯如。李纯如已然被黄教僧人,带到了西藏迦当寺中,他们当然再也找不到他,但是,他们在同行的几天之中,易玉凤却在陶行侃口中,知道了陶行侃本人,诡异莫测,整个武林中人,都视作怪谜的遭遇!

  这其中的经过,是他们两人,在沿河并进之际,陶行侃详细地讲给易玉凤听的。

  事情要回溯到本书的开始之际。巴东三峡以东,长江的水流,还没有那样地湍急,两艘帆船,正向上游,缓缓地航行。

  一艘船中,是金银八卦剑陶子云夫妇,和他们的两个儿子、李保、李纯如。

  另一条船中,则是八仙剑陶子云夫妇,和他们的儿女,陶行侃和陶琳。他们这两家,本是在江中无意中相遇,一经道出了姓名,大家全是剑术名家,才成为相识的。就在他们成为相识后的第一个晚上,怪事来了。

  那一晚,月色特别朦胧,整个江面之上,像是罩着一重浓浓的雾。因为再向前去,便是水流著名的巴东三峡,是以船家不敢夜航,停在岸旁。

  陶行侃的父母,正在邻船与李远夫妇,高谈阔论,陶琳则早已熟睡了。

  陶行侃一个人睡不着,想到邻船去偷听父母的交谈,又觉得李远夫妇,为人甚是倨傲,有点不合脾胃。

  因此他一人百般无聊,负手在船尾来回踱步,望着朦胧的月色,倒也别有一番风味,在船尾站了一会儿,又沿着船舷,向前慢慢走来。

  此际,船上人大都上岸卖醉去了,船上只剩下几个老人,也早已入睡,整个船上,静到了极点。

  陶行侃将近来到船头之际,突然看到黑暗之中,有一个人,贴着江水,向船飞掠而至!

  陶行侃见了,心中不由得猛地一怔,起先,他还只当是自己眼花,但实际上却瞧得异常清楚!

  因为轻功的造诣再好,所谓“登萍渡水”,也只有在极其平静的水面上,方能施展,这一段长江的江面,固然不及三峡水流之湍急,但是江面汹涌,船身也在轻轻地晃动,当真要在水面飞掠,谈何容易?如果是人人能够做到的话,则达摩尊者,一苇渡江的事迹,也不会流传千古了!

  可是陶行侃揉了揉眼睛,又仔细地看了一看,就在那片刻之间,那条人影,已然近了许多,而且看得清楚,那人的身形,高得出奇。

  陶行侃在知道自己,并不是看错之后,已然开口欲叫,可是一转念间,他便忍住了,并不出声,因为他想到父母正和李远夫妇在谈天,如果自己一叫,结果又没有什么事,岂不是贻笑于人?

  就在陶行侃那一转念之间,那人已然来到了船旁,突然凌空拔起,看他的情形,分明是向船上跃来,可是陶行侃只觉得一阵眼花,那人已然不见!

  陶行侃这一惊,当真真是非同小可,因为他刚才,已然确定自己,不是眼花,但如何在片刻之间,那条高高的人影,却又会陡地不见?

  他急忙转过身去,他本来就是站在船舷上的,一转过身去之后,伸手可碰到船舱,就算那人,一跃出水面,便转到自己的肋后,也没有藏身之所,更何况陶行侃转过身来之后,背后根本一个人也没有!

  陶行侃心知刚才自己,已然真切地看到有人从水面上跃了上来,那也一定不会是幻觉,那人一闪不见,一定是极高的高手。

  在来人身份未曾判明之明,还是不要大惊小怪的好,因此定了定神,沉声道:“何方朋友,光临敝船尚祈现身相见!”

  一言甫毕,突然听得“咭”的一声冷声,起自半空,陶行侃家学渊源,武功本已有相当造诣,立即抬头看去,心中又是一惊。

  只见在那船的船樵之上,一人以“金鸡独立”之势,正站在船桅上!本来,以陶行侃的武功见识而论,即使看到有人站在主桅之上,也一定不会大惊小怪的,可是就在他一抬头之时,那人突然向下直坠了下来!

  陶行侃不自由主,“啊”的一声,可是他那一声,只叫得一半,那人已然落在船敏之上,一伸手,便已然抓向他的肩头!

  那条主桅,少说也有两丈来高,那人直坠而下,再加上出手抓人,一气呵成,快疾无论,陶行侃连躲避的念头都未曾起,便已然被他抓住!

  陶行侃心中,更加骇然,道:“朋友,你是什么人?”只听得那人一笑,道:“你回过头来看看,不就可知道了?”

  陶行侃被人家从背后抓住,人身已然动弹不得,听得那人叫他转过身来看,不由得啼笑皆非,可是那人话才讲完,陶行侃的身子,已然被那人移了过来。陶行侃定睛一看,只见一手搭在自己肩上的那人,个子极高,要看清他的脸面,必须抬起头来。

  那人的面,极是瘦削,瞧也瞧不出他有多大的年纪来,只觉得他一对眼睛,精光四射,炫目之极,和他对视一会儿,就会感到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忍不住要避了开去,但是却又身不由主地离不开,心神恍惚,刹那之间,竟不知自己是在地方!

  陶行侃心知情形极是不妙,连忙镇定心神,只听得那人又是一笑,眼中神光稍移,陶行侃连忙趁机退后一步,道:“你……你究竟是谁?”

  那人面带微笑,道:“你且莫问我是谁,我先问你,你一生之中曾见过的武功至高境界,是到什么程度?”

  陶行侃怔了一怔,自忖这个问题,何以问得如此奇特,略想了想,道:“飞花伤人,摘叶退敌,大约是最高的内功境地了。”

  那人点了点头,道:“不错,但自古以来,能达到这一境地的人,能有多少?”一面说,一面手指,顺手一捏,将陶行侃肩头的衣服,撕上一小块,顺手向江水之中,抛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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