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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易居瑚独自来到江边,站了一会儿,只见一艘帆船,自上游顺流而下,来势颇疾,易居瑚身形晃动,突然来到车旁,掀起一块板,取出一大盘绳子来,又回到了江边,他行动快疾无比,虽然那船来势极快,但易居瑚赶到江边时,那船却正好流过,只见易居瑚身子一转,手臂一挥,“呼”的一声响,已然将那一大盘绳子,抖得笔直,那绳子两端,易居瑚早已准备好了两只小铁锚,相隔三丈来远近,手臂粗细的绳子,卷起一阵劲疾已极的劲风,“呼呼”向那船飞去,“叭”的一声巨响,那只铁锚,已然钉在船的甲板上!

  易居瑚“哈哈”一笑,顺手将另一只铁锚,向地上一抛,那只铁锚,又深深陷入地上,那艘船的去势,立被阻住,而将四五丈长的一节绳子,拉得了弦也似直,易居瑚飞身上绳,只见他身形飘飘,竟由绳子之上,直向船上走去,刚走到一半,便见一个人从船舱中钻了出来,一见易居瑚从绳上向船走来,怔了一怔,立即一掀衣襟,“嗖”的一声,已然掣了一柄两面三刃刀在手,赶前一步,手起刀落,便向绳子砍去!

  看那人应变如此之快,身手如此利落,显然也是武林中人,而且也不是庸手!这时候,易居瑚只走到一半,绳子一断,他非跌落江中不可!

  而且,江心水流湍急,就算易居瑚一身武功,不至于溺死,但是也会成为落汤鸡不可。

  但是易居瑚究竟是武功已臻绝境之人,舱中那人,才走出来,他一看那人身形步法,已知那人也是学武之士,早已有了准备,一见那人掣了兵刃在手,便道:“有客人到访,难道还不欢迎么?”中指一弹,“嗤”的一声,飞出一枚暗器,正打在那柄两面三刃刀上,只见那人一个踉跄,向后退出了几步,那柄两面三刃刀,也已然脱手飞出,才一脱手,便“啪”的一声,断成两截,先后跌进了江中!

  而就在这一耽搁间,易居瑚已然到了甲板之上!

  那人吃了一惊,抬起头来,道:“尊驾何人?”易居瑚本想随便出手,拉一只船,好将车子渡过江去,也不知道那船上的是谁。而且在他的心目之中,无论什么人,他只要一举手间,便可致之于死命,全都不放在眼里,但是听那人这“尊驾是谁”四字,讲得甚是生硬,便略略抬起头来一看,只见那人肤色如铁,装束奇物,竟不是中原人。

  易居瑚道:“在下姓易。”那人又缓退一步,道:“你将我们的船钩住了做什么?”

  易居瑚道:“大江茫茫,拙荆在车上,无法过江,欲借尊船一用。”

  那人怒道:“我们雇了船,有要紧事要赶路,怎可以借给你渡车过江?而且这船甲板,也载不下一辆车子!”易居瑚一声长笑,道:“这却无防,将船舱拆去,不就可以了?”

  一面说,一面踏前两步,那人刚才吃过他的亏,此时慌忙后退,易居瑚身躯一沉,“呼”地一掌,便向船舱击去,刹时之间,船身也为之动荡,劲风骤生,木屑乱飞,整个船舱上盖,便竟已被他一掌之力揭去,声势之猛烈,实是难以形容,又见江面水花四溅,木板纷纷堕落江中,整个船上,除了桅杆之外,已然变得平平整整,易居瑚一笑,道:“这样不是可以了么?”

  那人面色煞白,失色大叫,叫的是什么话易居瑚隐约有点听得懂,辨出是天竺言语,像是在说什么此人大胆,惊动了佛驾,请问如何裁处之类。易居瑚心中暗自好笑,抬头看去,心中也不禁一凛。

  原来那船整个船舱上盖,已然被他一掌之力揭去,舱中陈设,自然也凌乱不堪,但是却有三张椅子,仍然端正地放着,三个人也是纹丝不动,端坐椅上!易居瑚刚才因为看出那人武功不错,但又不想多耽搁时间,所以欲以一掌之威,把对方慑服,那一掌,已然用了九成力道,要不然岂能将船舱硬生生地揭去?

  但是,在那样强劲的掌风之下,舱中三人,竟然若无其事,可知定是劲敌!

  易居瑚面带微笑,向那三人,定睛看去,只见正中一人,满面都是皱纹,也看不出他有多大年纪,骨瘦如柴,是一个天竺老和尚。两旁也是两个僧人,看年纪,也有六十上下,三人双掌合十当胸,眼睛微闭,对于当前所发生的事,竟像是毫无知觉一样。

  易居瑚看了一会儿,也感到莫测高深,倏地一转身,将那人的肩头抓住,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那人在易居瑚一爪抓到时,已然想向外避去,可是易居瑚出手何等快疾,那人只一侧身子,便已然为他抓住,用力一挣扎,易居瑚五指陷入,抓得他骨骼“格格”做声,疼得面色惨白,可是口中却毫不让人,骂道:“你就要死了,还恶什么?”

  易居瑚“嘿”地声冷笑,手臂一振,待将那人抛下江去,可是才一将那人提了起来,忽然看到坐在两旁的两个僧人,突然睁眼来,眼中含有一种异样的精芒,易居瑚学究天人,本就无所不知,一见那种精芒,心中便是一凛,暗忖这两个僧人所练的武功,像是西藏黄教僧众的“密达神功”,眼中精光,已隐现黄芒,可知他们在黄教之中,辈分功力,一定俱已很高。想到此处,手下不禁慢了一慢,只见正中好个老和尚缓缓地抬起手来,向左右一摆,那两个僧人的眼睛,重又垂了下去,那老和尚慢吞吞地道:“易施主要借船,何必伤人?请速渡过江去,老僧尚要赶路。”

  易居瑚已然趁机再细细打量了那三个僧人一番,只见他们所穿的袈裟,果然是黄色的,但是却因为年代久远,尤其是正中那个老僧所着,原来的颜色,几乎已尽皆褪去,以至于看来,只是灰扑扑地。

  易居瑚既已肯定他们是黄教僧人,一时倒也不敢妄动,因为黄教世传的武功,奇诡至极,简直出于一般武学的常理之外,但易居瑚心中,不免暗暗奇怪,因为黄教僧众,一向只在西藏、天竺几个寺院之中,绝不外出,看这三人,年纪甚大,在教中地位必高,不知到中原来有什么事?听那老僧之意,已允借船,也乐得顺手推舟,就此收手,冷冷地道:“大师既允借船,在下也不为已甚!”手一松,放了那人,仍由绳子上,回到了岸上,一到岸上,便将船拖近岸来,赶了车子上船,将铁锚起上,转过了风帆,那船便斜斜地向对岸驰去。

  易居瑚站在车旁,唯恐那三个黄教高手,骤然发难,也在用心戒备,船行甚远,不一会儿就到了江心,忽然听得正中那个老僧缓缓问道:“易施主刚才一掌,掌风中隐有腥味,莫非是魔教中人么?不知郭老魔主,近来迁居何处?”

  易居瑚一听这话,不由得猛地吃了一惊。那老僧所问的“郭老魔主”,正是当年南北魔教合一之后的掌教祖师,也是易居瑚的岳父,但是却已在十七八年前,死在易居瑚的掌下,“郭老魔主”四字,已久无人提起!易居瑚一怔之后,道:“不知大师打听他做甚?”

  那老僧道:“老僧与郭老魔主,昔年曾有一面之缘,此次来中原,也是为了找他,但四出打听,竟无人知他近来居住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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