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倪匡 > 万里雄风 | 上页 下页


  事实上,当陈老爹才来的时候,天一堡中的高手,也不是没有起过疑,也曾对之日夜监视过,但是久而久之,天一堡上下,都知道陈老爹是逃荒逃来的,孤苦伶仃一个人,陈老爹没有别的本事,可就是酿得一手好酒,他酿的酒不多,但经过的人,只要开口,总能喝上一碗。

  酒是最能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的,渐渐地,天一堡中的人都不以陈老爹为异了。

  而陈老爹来的时候,已经够老了,二十年来,更是老得几乎连走也走不动了,自然更加没有人去注意他了。

  这时,看他仰着头,问人家可是找他的时候,王总管不禁笑了出来。

  王总管笑道:“找你作什么?我们是追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你只怕也见过,就是堡主的外甥。”

  陈老爹又接上去,道:“是的,我见过,白白大大的,好小娃儿啊!发的一手好神箭,是么?”

  王总管道:“不错,我们找的就是他,他在你屋里,是不是?”

  陈老爹眯着眼,笑了起来,道:“王总管,你和我开什么玩笑,他们怎么会在我这里?”

  王总管转过头去,道:“小姐,陈老爹说他们不在此地——”

  那少女寒着脸,冷冷地道:“可是,獒犬却是追到这里停下来的。”

  王总管忙又道:“是啊!”

  獒犬的嗅觉最灵,里许之外“能闻人味”,七八头獒犬,到了这里,停了下来,若说是要追的人不在这里,那是令人难以置信的事。

  是以王总管立时又扬声道:“陈老爹,这事可不是说着玩的,人在不在你屋子里?”

  那少女怒道:“王大叔,你是怎么啦?人在不在屋子里,进去一看不就知道了?”

  她身形拔起,向内跃了进去,当她身在半空之际,手中的长鞭,又“啪啪”地挥动了两下,那七八头獒犬,一齐窜了上去。

  等她身形落下时,已在茅屋的门前,她反手一拍,身后的两条獒犬,已然狂吠着冲进去,她站在门口,叫道:“拿火把来。”

  她的声音,十分嘶哑,而且,她是咬牙切齿叫了出来的,像是在取得火把之后,她便可以发现她最痛恨的东西,立时将之彻底毁灭一样。

  她一叫,立时有两个大汉,翻进了竹篱,将火把递给那少女。

  陈老爹也不张伞了,他摊着双手,道:“各位大叔,怎么回事?王总管,我老汉——”

  王总管面色一沉,道:“少废话,我们只不过是找人,若是找了出来,哼哼!那你这几根老骨头,也别想再有剩下了。”

  陈老爹顿着足,干瘦的脸上,现出十分冤屈的神色来,转过身去,那时,那少女已握着火把,闯进了那两间茅屋中。

  那两间茅屋,能有多大,七八头獒犬冲了进去,早将茅屋中简陋的东西,弄了个天翻地覆,那少女持着火把进去一看,更是一眼看尽。

  屋中当然没有人,但是七八头獒犬,却伏成了一个圆圈,犬首对准了房中心的地面,一面嗅着,一面发出极其凄厉的吠声来。

  那少女“哼”地一声冷笑,转过头来,道:“王总管,你看到没有,这房中有道理,这老头不是好人,先将他拿下!”

  可是王总管却并没有向陈老爹动手,他只是来到了少女的身后,道:“小姐,那是一个地窖,堡中上下,几乎人人皆知,窖中所藏的,是陈老爹酿制的好酒。”

  那少女厉声道:“你怎知那里面不能藏人?”

  王总管的口唇动了一动,他本来是想说“陈老爹何必在这里藏人”的,但是他看到那少女的脸上,已充满了怒意,是以他将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那少女哑着声音喝道:“将这里掲开来看看。”

  王总答应了一声,在两头獒犬之旁走过,一俯身,手指钩住了一个洞,将一块五尺见方的木板,钩了起来。

  那木板一被钩起,便隐隐闻到了一股扑鼻的酒香。

  那少女将火把向下扬,只见下面是个一丈来深,六七尺见方的地窖,地窖的四壁,叠着不少酒缸,火把的光芒照耀之下,看不到地窖中有人。

  可是,在那木板揭起来之后,那七八条獒犬,却更疯了也似地叫了起来。

  那少女站在地窖上,面上的神色,充满了疑惑,突然间,她一抖手,“嗖”地一鞭,便向地窖之中,挥了出去,只听得“叭”地一声响,一只大酒缸,已然被砸得粉碎,美酒四溢,立时流了一地,酒香更浓。

  那时,那七八头獒犬反倒不出声了。

  那少女鞭若游龙,又是一连“叭叭叭”的几鞭,砸碎了七八缸酒,令得围在一旁的那七八人,连王总管在内,心中俱都暗叫可惜不已,七八只酒缸一破,那地窖中绝没有藏着什么人,更是显而易见之事。

  那时,陈老爹已颤巍巍地走了进来,唉声叹气,道:“小姐,当真罪过啊!这七八缸酒,你看看,都快二十年了,唉!我这里怎么会藏着人——”

  他在不断自言自语地讲着,也没有人去理睬他,突然之间,只听那少女叫道:“王总管,你来看。”

  她一面叫,一面伸手指着地窖下面,王总管凑过头去一看,也不禁一呆。

  那七八缸酒,一齐破裂,在地上,照理应该积有三两寸深的酒才是的。可是这时,地上却只是湿漉漉地,并没有积酒。

  王总管一呆之后,立时道:“小姐,这——”

  那少女叱道:“你还不明白么?在这地窖之下,另有暗道,酒全漏下去了。”

  王总管陡地大吃一惊,抬起头来,叫道:“陈老——”

  可是,他下面的一个“爹”字,还未曾出口,便整个人都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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