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倪匡 > 铁衣大侠传 | 上页 下页


  看了半晌,回到屋中,那孩子已然“啊啊”叫着,醒了过来,睡眼惺忪,便抓了一团干粮向嘴中塞,伍中年看得有趣,又问道:“小娃子,你究竟是那里来的?”

  那孩子瞪大了眼望着他,显然不知道他在讲些什么,伍中年无奈,一转头,目光又停在那躺在地上,身穿铁衣的那人的尸体上。

  俯下身去,想将尸体推动,解下铁衣来,看个究竟,但是他此时究竟大病初愈,软弱无比,自然推之不动,没奈何,只得吃了些干粮,在床上盘腿而坐,运转真气,继续疗伤。

  直到中午时分,忽然想起那么久未曾见那个小孩,却是上那儿去?

  睁眼一看,却是吃了一惊,原来那孩子也在桌上盘腿而坐,双目微闭,气息调匀,看情形也像是在练功,但姿势却怪异之极,左手按在头上,右手却硬弯了过去,放在背上。正是按在“灵台穴”上。

  伍中年暗忖,天下内功的派别虽多,但是却没有听说有那一派的内功,是这样练法的,难道这孩子只是闹着玩么?

  想了一想,也就放过,又合目运气,整整一天,他和那孩子就这样相对而坐,到了晚上,那孩子蹦蹦跳跳,跑出跑入,行动却是不离伍中年左右。

  伍中年一夜未歇,次日早晨,已然愈了三成,阳光一射进室内,便一跃而起,抽了两枝竹篱出来,以竹为剑,在花辅中练了一套阴阳剑法,又回到屋中,用尽气力,将那铁衣人翻了转来。

  只见那件全以铁丝编成的衣服,看来也不像是凡铁,触手冰凉,而且其重无比,全衣并无钮扣,也不知怎么解法,翻过来,翻过去看了好半晌,尚不得要领,而伍中年却已然筋疲力尽。只得放弃。

  又去练功打坐,一连又过了六天,每当伍中年打坐之时,那孩子总也爬到桌上,用那个怪姿势来打坐,伍中年始终只觉得有趣,而且总共六七天下来,他已和那孩子弄得甚是熟稔;知道那孩子淘气无比,而的确是力大无穷,比一个寻常十五六岁的大孩子更甚。

  两人之间,虽然藉着打手势,可以明白些问题,例如伍中年叫孩子去江边打水之类,孩子可以看懂,但一当伍中年问他来历之时,孩子便瞠目不知所对,有几次还误会伍中年要他扮鬼脸,闹得伍中年捧腹不已。

  六七天下来,伍中年伤势已愈了九成,他每一天都在寻找解铁衣之法,直到最后一天,方始发现那铁衣的领上,有一个拇指大小的小圆铁球,顺手一抽,“铮铮”数声过处,那铁衣自腰至颈,便齐中裂了开来。

  铁衣一裂开,衣中那死人,也突然仆了出来,来得突然,倒将伍中年吓了一跳,刚待去看那人是什么样人时,忽然又听得“呛啷”一声,红光一闪,自那死人怀中,不知又掉了一件么东西出来。

  那件铁衣,自头至足,将穿铁衣之人,一齐包没,长大异常,重也重得出奇,伍中年虽然伤已愈九成,若不是闪避得快,几乎被那物什砸中脚面。

  低头一看,又不禁骇然。

  原来自死人怀中落出的,竟是一柄形如新月,长可两尺,无论是柄是锋口,俱都血也似红的宝刃。

  那宝刀不但通体血也似红,隐隐宝光流转,向它望上一眼,便不由自主地为为它所吸引,看多几眼,只觉得薄薄地一柄刀,像是不知道有多深厚,精光内蕴,神妙已极!

  伍中年越看越觉可爱,因为双手仍要扶住那铁衣;那死人也还有一半在铁衣之内,便以目示意那孩子将这柄宝刀,拾了起来。

  怎知那孩子却大摇其头,小脸上还现出一层恐惧之色!

  伍中年无法可施,只得用力,连死人带铁衣,放在榻上,压得那竹榻吱吱直响,一俯身,拾起那柄血也似红的宝刀来,只觉得轻若无物,伸手一弹,那声音也是奇异无比,顺手一挥,向桌角削去,桌角应手而落,连一点声音也没有,但实则上,那刀背刀锋,一样厚薄,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锋利的刃口来。

  伍中年看了一会,心中又惊又喜,暗忖七八天前,在镇江城中,离奇失去的本门镇山二宝,听师傅说,已然是武林各种宝器中,数一数二的物事,斩金断铁,但看来眼前这柄宝刀,竟比自己阴阳双剑,还要神奇,却不知为何刀主人身怀如此利器,却会突然身死?

  转过头去,向那死人一看,虽是在光天化日之下,也不由得“蹬蹬蹬”向后直退出三四步去。

  原来那人死去已经多口,本来就不会好看,可是那人就算未死,一定也是同样骇人,因为他瘦得皮包骨头,脸上简直一丝肉也没有,十足是一个颜色蜡黄的骷髅,但偏偏又长着一颔深似黑的山羊须,因此看来,便格外觉得怪异绝伦。

  但是那孩子对着那么一个骇人已极的死人,却一点也不害怕,拍着小手,跑了过去,伸手便拉那人的胡子,又在那人脸上,“叭叭”地打了两下,回过头来,对伍中年咧嘴一笑,像是得意之极。

  伍中年心中又是一奇,暗忖如此看来,那人也不像是这孩子的父亲,否则,纵然溺爱,又何以会允许儿子打自己的耳光。

  看情形,那孩子根本不知道眼前的是死人还是活人哩!便走了过去,道:“小娃子!别再开玩笑了,他已经死了!”

  那孩子只是闪过一边,仍瞪着眼,瞧着伍中年,伍中年将那人从铁衣中拖了出来,那铁衣虽重,但是却软得可以,被伍中年带动,跌倒在地,立即盘成一堆,伍中年在那人身上搜摸一遍,什么也没有发现,内心疑云重重,刚一站起,突然发现那人手背之上,有银光一闪,急举起他手背看时,只见一枚极细极细的银针,露出两分长短,在手背之外,余者已深陷骨中,再仔细一看,手背上还有不少,和毛孔差不多大小的小孔,但却微有血渍,可知是中了不少银针而死的。

  那人的死因既明,伍中年心中更是惊骇,因为从在他手背上所拔出的银针看来,和自己在江岸上船到金山去时,跃在半空,那突然向自己和伍中星射来的两枚银针,一模一样!

  当时在船上,亦未发现射针之人,已然觉得事有可疑,如今此人又是死在银针之下,不知道使银针的,究竟是黑道上的什么家伙?

  伍中年一面想,一面又提起那铁衣的一角来看,只见那铁衣厚可寸许,也不知是怎么样的手工,才能如此坚硬的铁,来编织成这么一件细软的铁衣,而且那铁衣密实之极,只怕银针虽细,也不容易穿过!

  事情本就离奇,那两件分明是武林至宝,但又从未听武林中人提起过的铁衣和血也似红的宝刀,更使已经离奇至极的事,更加神秘,更何况还有一个年纪这样小,但是已有三两年功力,又哑又聋的小孩子夹在其中!任谁都感到莫名其妙!

  伍中年早两天,已然性急要去寻找七星子汪寒,一则是师傅差遣,二则也要寻他那两个徒弟,为伍中星报仇,但是未能解开那件铁衣,因此便耽搁了下来。

  他原希望解开那件铁衣之后,在死人身上寻找些线索,以便安置那个孩子,因为那人死前手指孩子,向自己跪下,大有以孩子相托之意。

  但此时铁衣解开,在那人身上,却毫无线索可寻,若是不理那孩子,只怕他武力虽大,总是年纪太小,又兼聋哑,难免遇害,但如果要理他,莫非带着他到那小岛上去找七星子汪寒?

  须知如今去找七星子汪寒,已然大不相同,不但有师傅所遣,而且还要为自己的兄弟报仇,一场恶斗,可想而知,本身吉凶,尚且难料,怎能带着一个孩子一起走?

  想到此处,不禁向那个孩子看了一眼,只见那孩子也睁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回望着伍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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