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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他心知甘剌麻所言,是事实居多。因为,以甘剌麻、饶了她两人的武功而论,若是在武林之中走动,一定可以名满天下。但是他们两人的名头报了出来,却是根本无人听闻,可见他们志不在争名,当然也不会无缘无故地去害上一个人。可是沈雄的心中,却又不全然相信甘剌麻所讲的话,因为事情实在太巧了,饶了她刚硬要察看自己的儿子,却便在此际,生了惨剧!

  当下他呆怔了一怔,正要开口讲话时,已然听得饶了她道:“那位史镖头只是受了重伤,何不快赶去,问他一问究竟事情如何?”

  饶了她一言,提醒了沈雄,他也顾不得抹去口角的血迹,一个转身,便自向内院,飞掠而出,一面掠出,一面叫道:“是好的别走!”

  甘剌麻等三人,各自一声长笑,由连无异和甘剌麻两人,一边一个,扶住了饶了她,非但不走,而且跟住了沈雄,向前掠出!

  在他们三人之后,点苍双剑,以及和沈雄交情极好的翠玉翁李猛,华山派中高手,金剑书生袁致祥等人,也跟在后面。

  其余的一些宾客,心知既然发生了这样的惨事,自己一涌而上,也是无补于事,因此便只在原地,议论纷録不已。

  却说沈雄向着内院疾掠而去,一晃眼间,已然来到了他儿子沈觉非所住之处。

  沈雄夫妇,对这个唯一的儿子,疼爱之极,不但传武,而且习文。

  沈觉非所住,自成一个院落,在一个月洞门穿出去,是一个小小的庭院,三间房间。倚着几从修竹而建。环谙极静八沈雄一穿进了月洞门,便自一呆!

  只见屋旁的那三丛修竹,每一株,已然都有碗口般的粗细。可是此际,却是七零八落,几乎尽皆断折,倒在地上,而且,还有一个假山的山峰,也已然被什么推倒在地,而三目灵官史泰,则正被压在那个假山峰之下,尚在微弱呻吟。

  在两株断竹之下,压着点苍神女方婉,只见她右手,兀自抓着一柄长剑。可是那柄长剑,却已然齐中断成了两截,深深地截人一株巨竹之中。

  光就这等情形来看,已然可以看出,方婉和史泰两人,与人动手的经过,是何等的惨烈!而对方也不知是用什么办法,竟能硬生生地将那么多株巨竹,片刻之间,完全摧折!

  沈雄呆了一呆,叫道:“非儿!非儿!”

  他一面叫,一面旋风也似,掠进了那三间房间,可是片刻之间,已然出来,在方婉的身旁,停了下来,俯下身去看视。

  只见点苍神女方婉的面色铁青,虽然已死,但是仍然是双目圆睁,咬牙切齿,想是她临死之际,心中将敌人恨到了极点!

  腾天金蚊沈雄向她看了一眼,心如刀割,口角又涌出了几丝鲜血,正待去问史泰时,再仔细一看,只见方婉的额角之上,嵌着一枚极其细小的暗器,这时候本是夜晚,不是留心,万看不出来。

  沈雄连忙伸指一挟,将那枚暗器,挟出来一看时,却是一枚套在小手指上的玉戒指。沈雄怔了一怔间,只听得“轰”的一声,甘剌麻已将压在史泰身上的假山石推开。

  只听得史泰声音微弱地叫道:“总……镖头……你快……来……”

  沈雄一拧身形,赶了过去。

  只见三目灵官史泰,胸口急促地起伏着,面色难看之极,想是他内脏之伤,已然支离破碎,因而七窍尽皆流血不已!

  沈雄忙问道:“敌人是谁?”

  史泰嘴唇翕动了好几次,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甘剌麻大声喝道:“你是唯一见证人,却是非说不可,不能就此便死!”

  金眼猩猩甘剌麻的话,听来像是无理取闹,但是却大有理由。

  因为,如果三目灵官史泰,临死之际,不将仇人是谁说出的话,则沈雄一定仍然不肯放过他们,当然,甘剌麻绝不是怕沈雄,但是因此一来,辗转仇杀,腥风血雨,再无了日!

  三目灵官史泰,只剩一口气未断,听了甘剌麻的大喝之后,身子猛地痉挛了一下,想是他心中,也是焦急到了极点。

  可是,他嘴唇哆嗦间,却仍然是发不出任何的声音来!

  甘剌麻身形一俯,疾伸右掌,按在史泰的“华盖穴”上,将本身的“九转神功”,自掌力向史泰的体内,渡了过去。

  当然,人人都可以看出,史泰的伤势,重到了极点,既使是大罗神仙,也再难挽回他的性命,可是众人却又希望,甘剌麻的“九转神功”之力,渡入史泰的体内,可以令他迟一点死。

  只要迟上一句话的工夫,便已然够了!

  此际,每一个人的心情,也已然全都紧张到了极点,各自屏气静息,一声不出,翠玉翁李猛,踏前一步,以翠玉点穴橛,指向甘剌麻背后的“灵台穴”。因为甘剌麻的手掌,一按到史泰的胸口,可能使他多活片时,讲出仇人之名。但是却也有可能,事情本是他们的同伴所为,而甘剌麻则发掌将史泰从速震死!

  李猛的点穴橛,指向甘剌麻,一旁连无异,却迸指如戟,隐隐地对着李猛。

  而金剑书生袁致祥,则手按剑把,双目将连无异全身,尽皆罩住!只等三目灵官史泰开口,便准备展开一场惊心动地的厮杀!

  沈雄站在史泰的面前,又大声道:“谁?仇人是谁?是谁?”

  三目灵官史泰身子又是一阵几个痉挛,道:“一……个……少……女……当……真是……意想……不……”他下面一个“到”字,尚未出口,喉间发出“咯”的一声,便已然死去!

  本来,他们几人之间,气氛是何等地紧张。

  史泰声音虽低,也是人人都可以听得到,他一死去之后,众人的姿势,一点也没有变过,可是紧张的气氛,却已完全没有了。

  腾天金蚊沈雄呆了一呆,抬起头来,他心中也是莫名其妙。

  一个少女!

  自己在武林之中,当然仇人甚多,但是却绝未曾和一个少女,结过什么大仇,以致令得那个少女,要对自己使这样严厉的手段来报仇!

  金眼猩猩甘剌麻站了起来,道:“沈总镖头,事至如今,该信我们了,我们弟兄四人,大哥向不外出,我们三人,无事也绝不在武林之中走动,我们襟上,绣上一朵梅花,便是不蹚混水、孤芳自赏之意,怎会下这种毒手!”

  腾天金蚊沈雄,猛地一俯身,剧烈地摇动着史泰的尸身,以凄厉已极的声音叫道:“史镖头,那少女是谁,你说啊!你说啊!”

  史泰已然气绝,当然不会再回答他的话,沈雄子失妻亡,而敌人却来去无影,究竟是谁,也不知道,前后两个时辰间,他简直处在两个天地之中,心中实是哀痛之极,呼声之凄厉,当真是不忍入耳!

  一旁众人听了,心中也不禁尽皆为他难过,甘剌麻望了他一眼,道:“沈总镖头,尊夫人既已仙逝,你也不要太难过!”

  沈雄猛地抬起头来,叱道:“若不是你们前来一闹,她怎么会死?就算不是你们下的手,我也与你们仇深似海,不共戴天!”

  沈雄一面说,一面身形猛地一转,双掌如山,又已向甘剌麻推出!

  甘剌麻身形一晃,向外飘了开去,避开了沈雄的那一掌,沈雄眼中,杀机毕露,恶狠狠地,还兀自要追攻了上去。可是一旁,翠玉翁李猛、金剑书生袁致祥两人,见甘剌麻刚才不接沈雄的那一掌,已然知道他心中,绝无尘思。

  而沈雄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如果逼得甘剌麻非出手不可时,却非吃大亏不可,因此两人,连忙一边一个,将沈雄拉住。

  沈雄怪叫道:“你们拉住我作甚?”

  李猛道:“沈兄,报仇之事,不但是你,我们也全算上一份!”

  一旁饶了她也道:“沈总镖头放心,咱们兄弟三人,也决不坐视,依我来看,那少女一定便也是盗我紫金英的人。”

  两人正劝说间,谭老标头,也已然赶了进来,道:“沈总镖头,我刚才来到时,三目灵官史泰还和我讲有几句话!”

  谭老镖头此言一出,众人忙问道:“他说什么?”谭老镖头道:“他说,沈公子是被那个少女,挟持而走的!”

  沈雄又是一惊,道:“他还说了什么?”

  谭老镖头又道:“他只是叹息,说万万料不到,一个如花似玉,年纪不满二十的少女,出手竟会如此厉害,他只是叹息!”

  甘剌麻道:“那少女的形容如何,三目灵官史泰可曾对你说过么?”

  谭老镖头摇了摇头,道:“没有,他只是说那少女,美到了极点!噢,还有,他说沈夫人和那少女,才一照面间,便已然中了那少女的一枚暗器,当真称得上出手如电四字!”

  沈雄听了,心中一动。

  他自方婉的头上,取下那枚玉戒指之后,便一直顺手,套在指上,此际一听得谭老镖头如此说法,便脱下了那枚玉戒指来,道:“各位,拙荆额上所中暗器,乃是一枚玉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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