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倪匡 > 情天剑痕 | 上页 下页


  那怪老者“哦”的一声,道:“我当是为了什么。”一面说,一面竟自坐了下去,司徒异的面色微变,他明是问那老者的姓名,实则上,却是不让他坐上首,若是稍曾在武林中走动过几年的人,本来都可以知道这一点,可是那老者却仍然坐了下去!

  司徒异心胸甚是狭窄,面上突然变色,也是自然之亊,只听得他“嗳”的一声冷笑,正待要开口时,突然听得“乒乓”一声响,那老者竟已仰天跌倒在地!

  金扇铁掌司徒异猛地一怔,定睛看时,也不禁为之一呆。

  只见那老者已然一骨碌地爬了起来,可是那张紫檀木的椅子,却己然四分五裂,碎成片片!

  这一手功夫,实在并无什么出奇之处,不要说是这里的七八个高手,便是一些二三流的人物,也是一样可以做得到。

  可是令得司徒异感到吃惊的,乃是那张椅子的四条腿,不单仍然兀立地上,而且已陷入地上所铺的青砖,足有半尺来深!

  那老者站起身来,笑道:“小龚,你还与我老人家来开这个玩笑作甚?”他一开口,众人一怔,因为龚耀武年已七十,德高望重,但是他却称他为“小龚”,而自称为“老人家”!

  如果那怪老者不是有心前来生事,怎会出口如此之不逊?只见他一面说,一面将手中所握着的竹杖,在地上“啪”地一顿,那条竹杖,立时没入青砖之中尺许,那老者看了一看,道:“还太高!”

  伸出手来,在竹杖之上,轻轻按了一按,那竹杖又陡地入地尺许,露在外面的,已然只有两尺来高。也未见他如何动作,身子突然笔也似直,向上拔高了两尺,右足已然踏在杖尖上。

  他右足一踏在杖尖上之后,身子便蹲了下来,将左足踏在右足的足背之上,竟全凭一杖之力,安安稳稳地蹲在桌边,这才一笑,道:“老头子自在惯了,还是这样好得多!”

  那怪老者的动作,快到了极点,一面讲话,一面行动,前后总共只有三句话的工夫,人已然蹲定了,旁人连插嘴的机会都没有!眼睁睁地看着他高居上首!

  七指神龙心中虽然发怒,可是见那怪老者竟然能以这样的一个怪姿势,安安稳稳地蹲在一枝竹杖上,当真是闻所未闻之事,只得强笑一声,道:“好,总算有人,坐了上首,但不知阁下如何称呼呢?”

  那老者咧嘴一笑道:“瞧,我倒忘了。我姓老的。”

  他只讲出了一个姓,众人便已愕然,姓老的人,虽然不是没有,却极是罕见。

  只听得他又摇了摇头道:“名字可不是很好听,叫‘不死’,合起来,便叫做‘老不死’!”众高手听了,眉头尽皆一皱。

  既然有人坐了上座,他们也没有什么再可以客气的,也已然各自坐了下来,心中尽皆暗忖,哪有人取这样一个名字?

  那老者却已然端起了酒杯,道:“喝啊!”一仰脖子,自顾自已然干了七指神龙双掌一击,早已伺候在侧的仆役,便将菜肴,送了上来。

  此际,整个大厅中人,心中莫不在暗暗踌躇,不知那自称“老不死”的人,是什么来路。只见他像是饿了几天未曾吃饭似的,狼吞虎咽,吃相又难看至极,没有多久,雪山四皓之首,白头翁齐飞,已然忍受不住,突然问道:“阁下老不死之名,想必是以后改的了?”

  老不死一面大块吃肉,一面含糊不清地道:“不错,百岁以后,我便自称老不死。”

  齐飞一声长笑,冷冷道:“不知阁下高寿几何了?”

  老不死道:“连我自己也记不清了!”

  齐飞冷笑一声,道:“这样,当真可以算是老而不死!”齐飞一言一顿,讲了出来,那老者却满不在乎,道:“彼此彼此!”

  齐飞气得面上变色,但是碍着主人,却又不便公然翻脸,想了一想,手一伸,端起酒壶来,道:“在下敬尊驾一杯!”老不死右手夹菜,左手举起酒杯来,连道:“不敢,不敢。”

  众人心知,白头翁齐飞,是借敬酒为名,要令老不死出一下丑。

  众人对老不死也都感到极为讨厌,若不是今天是喜日,只怕任何一人,也早已出手!齐飞雪山一派的内功,刚柔互济,极是厉害,让他出一点儿丑也好,因此座间,并无一人做声。

  只见齐飞左手一伸,“啪”一声,突然按在酒壶的壶盖之上。

  他的左手才一按了上去,便听得“嗤”一声,极是尖锐的破空之声,一股酒箭,已然自壶嘴之中,激射而出,虽然是一股细小如指的酒箭,可是却隐隐带着“轰轰发发”之声,声势极为猛烈。

  老不死像是视若无睹,只是将酒杯略略一侧,去承受那股酒箭,一面仍然向桌上菜肴,挟之不已。

  那股酒箭的来势,何等快疾,电光石火之间,已然向酒杯射到!

  需知白头翁齐飞,已然是运上了七成功力,虽是一股酒,力道之大,也是惊世骇俗,如果一个接不住,闹一个人仰马翻,还是小事,功力稍差的,还可能因之立受极重的内伤!

  众人正是一心一意,看老不死出丑,可是,就在酒箭射人杯口的那一瞬间,只听得一声轻响,老不死手中酒杯的杯底,突然整个地跌了下来。

  那酒杯,乃是上佳江南名瓷,只怕一个丝毫不会武功的人,若是双指一用气劲,也可以将之捏碎。

  可是此际,老不死手中的酒杯,完全无损,只是杯底跌了下来,却有点儿匪夷所思!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股酒箭,劲力丝毫未衰,已然透杯而过!

  白头翁齐飞,所坐的位置,是在老不死的右首,那股酒箭,突然穿杯而过,老不死一点儿事情也没有,可是那股酒箭,却已然向左首的金扇铁掌司徒异,电射而去。

  司徒异一见情形不妙,立即手在桌上一按,“刷”地离座,向外跃出,因为那变故来得太突然,他应变虽快,总不免慢了一步,那股酒箭,在他身前,“轰”的一声,迸散开来,司徒异猝不及防,不但一身华服,被溅得湿透,而且头脸之上,也溅到了好些酒点,虽然未曾受伤,却也好生疼痛!

  这一下变故,发生之快,实是令人目不暇接,老不死“咦”的一声,道:“齐老弟,你名是为我斟酒,却是比较司徒先生的功力啊!”

  华山派和雪山派之间,本就不甚和睦,司徒异和齐飞间,更是有一段恩怨,两人无事尚且要口角相争几句,这一下,司徒异在众目睽睽之下,吃了一个大亏,狼狈已极,再被老不死拿话一挑拨,立时沉不住气,反手一掌,便向桌上击出!他号称“金扇铁掌”,掌上功夫了得,一掌击出,桌上杯盘碟箸跳了起来!

  老不死两双疾子一伸,将两盘菜肴压住,叫道:“吃啊!喝啊!”

  司徒异面色,难看至极,喝道:“皓道匹夫,使此诡计弄人,算得什么好汉?”

  白头翁齐飞,一见自己所发出的酒箭,竟全都射到了司徒异的身上,已然知道不妙,可是尚未待他开口解释几句,司徒异已然破口大骂起来,当着如许武林中人,齐飞如何咽得下这口气,只见他身子一仰,靠在椅背上,冷冷地道:“司徒先生,今日乃是龚兄大喜之日,阁下高声喧嚷作甚?”

  司徒异“呸”的一声,道:“匹夫,你莫离了神龙堡去!”

  齐飞道:“笑话,谁还怕谁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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