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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但杨光林一支三节棍,已贴地扫到,待到赵敞发觉,已避无可避,眼看非立时骨断筋裂不可。

  赵敞与杨光林一味缠斗,泰山神驼在一旁看得分明,常言旁观者清,一见杨光林三节棍横扫而到,赵敞还浑若未觉,便大呼道:“大寨主棍下留情!”

  这一喝,杨光林猛地想起这小子倒是个好人,不可就此伤了他,忙运劲后撤,手臂向后一扯,但刚才与赵敞性命相扑,这一招“孙武断足”竟用了八成劲力,向前猛挥而出。现在又猛地向后一撕,虽然被拉开,但人已一个站立不稳,此时乱箭并未稍减,“嗖”的一箭,已中杨光林肩头,痛得“哇”的一声大叫,骂道:“好小子,老子就算是狗,倒要打打你这只狗!”

  原来又和郑可对骂上了,他一面舞动三节棍,一面和泰山神驼两人一起冲了上去。

  赵敞见正在危急之中,杨光林突然撤招不攻,他见了郑可,一颗心早已飞到了麦莲身上,也理会不得这许多,又大声问道:“千面郎君,你将莲师姐带到哪里去了?你说不说?”

  郑可不急不徐打开折扇,摇了几摇,冷笑道:“哼,连自己的师姐去了哪里都不知道,问别人又有什么用?小哥,你怕不是问你师姐的下落,而是问你心上人的下落吧?哈哈,偏偏心上人趁你伤重之时,不告而别,伤心啊伤心!”

  这一番话,恰巧刺了赵敞心头的痛处,一刹时竟忘了箭如飞蝗,自己还在险地之中,倒提长剑,呆呆地站着,一动也不动,更不理会带着“嗖嗖”风声、自身旁擦过的乱箭。

  郑可见他发呆站在当地,恶念顿生,随手从身旁一名清兵手中,接过弓箭,左手如托泰山,右手如抱婴儿,“嗖”的一箭,直射赵敞咽喉。

  赵敞只是出神地想着何以麦莲会在那荒岛之上,不理自己死活,而随郑可离开,再一深思,分明是麦莲不爱自己,但她却又如何在越秀山下暗与自己私订终身呢?

  想到这里,一支箭离他已不过三尺,若要躲避,原还可以避过,但他像看不见一样,反倒伸手到怀中,去摸那只蝴蝶扣针,一摸扣针在,心中倒是一宽,但箭也已射到,正中赵敞咽喉,鲜血迸溅,赵敞这才觉到,忙伸手握住,郑可这一箭,用足了全力,若不是赵敞倏然惊觉,怕不穿颈而过,射了个透明窟窿!

  这一下虽被握住,箭头也已入肉半寸,赵敞觉得奇痛攻心,一个站不稳,小腿上又中了一箭。

  这咽喉乃是人身要害,赵敞被射中之后,已觉眼前发黑,这一箭他本可避开,但他一心认为那晚和他私订终身的是麦莲本人,因此不明白,是以才箭到眼前,还全然未觉。

  寥燕秋若知道这一个玩笑,开得如此大法,几乎要了赵敞的性命,任是她一天到晚嬉皮笑脸,也得急出泪来!

  却说赵敞觉得自己眼前金星乱冒,猛地一想,不好,这许多人冲上去要与师父为难,自己非在郑可处问明麦莲究在何处方好,就算是她变了心,也得问问她为何那晚又答应自己要求,莫非是为自己颈项僵直,还是无此一事?这一想,气力陡增,挥动手中长剑,竟杀了过去,他人一动,咽喉处鲜血,洒了一脸,顿时成了一个血人,那支箭虽被拔出,但创口还极明显,因此看来越发可怕,不几步过去,赶过了泰山神驼与杨光林,吓了两人老大一跳,齐声问道:“小哥,怎么啦?”

  赵敞头一转,狠狠瞪了他们一眼,待要讲话,忽然一呆,暗道:“噢?我这脖子不是僵硬了吗?怎的又能转动起来?”试着再一前后转动,竟与没事时一般,心中一高兴,竟对两人咧嘴笑了几下。

  他本来已血污满面,不成人形,这咧嘴一笑,越发骇人,杨光林大叫道:“你是死人还是活人?”

  赵敞不睬他,暗想这一下,莲师姐可不能说我难看了,其实,他脖子怎样,麦莲根本不知其事,全是他自己在胡思乱想。

  那天薛老三为制止他胸口热血喷出,用重手法点了他的“天突穴”,当时并非是无法可治,但必定要另用巧劲,用到恰到好处,虽是重到万分,但却不能再重一分,方能将此穴道解开。薛老三原是硬要人教他的,本来就没有学全,他又好胜,不肯说自己不会,倒说无法可治。

  郑可这一箭射来,恰被赵敞握住,箭头入肉不过半寸,并未伤及要害,却正将穴道冲开,自然霎时之间,转动自如。

  赵敞此时并不明此理,后来和清波上人一讲,方知就里。

  却说三人会合一起,驼子到底细心些,见赵敞虽然鲜血满面,但伤却不重,便从怀中探出一个纸包,丢了过去,一面道:“解了开来搽上!”

  此时三人已将冲至山脚下,那些弓箭手原只在山头,借着小石遮身,三人一到山下,他们便看不见,偶有几支箭落下,也是射歪了的。

  那从海上射来的箭,路一遥,也就没有了劲道。

  驼子的这包药,赵敞曾用过不知多少次,他初上罗浮山之时,赵敞或被树枝被刺,或跌破哪里,经这药一搽,立即止血。因此虽然恼驼子要对他师父不利,倒是依命将纸包解开,搽在颈间伤口处,又将小腿上的箭拔了,也搽上药,一眼瞥见杨光林肩头也鲜血殷殷,便将药递了过去。

  这三人全是血性汉子,是以刚才还在拼命搏杀,刹那之间,又互相爱惜起来。

  杨光林一笑接过,道:“可惜了,小哥,你倒算得是一条汉子,怎的有这样一个师父?”

  赵敞听了,眉头一皱,但又讲不出什么话来,一看自己已来至山石附近,只要转过去,便可见到师父,便大叫道:“师父!师父!”

  喉咙撕直了,咽间伤口一痛,叫了两声便不再叫,刚要冲过去时,忽听山头郑可惊呼一声,回头一看,海面上清兵一阵的大乱,纷纷坠水,混乱中见一人在小船之上,跳来纵去,手打足踢,如虎人羊群,那人听了赵敞叫唤,也高声道:“敞儿,你怎么也在这里?”

  赵敞再仔细一看,那人羽衣星冠,举手投足之间,潇洒自如,百余清兵,直不放在他的眼中,挨着他的便倒。身法之何妙,无以复加,不是自己师父清波上人是谁?他心中暗暗欢喜,心想自己果然没有料错,师父适才故意要劝大家不和清兵相抗,乃是另有深意在焉,看现在,不是正在大战清兵吗?想到这里,心中得意,便瞪了杨光林一眼,道:“大寨主,我师父为人如何,你该看清了?”

  杨光林睁着铜铃也似的眼睛,莫名其妙,但见顷刻之间,十余艘小船上的清兵已尽为清波上人打落海中,他人胸无城府,是个大粗人,听赵敞这一问,竟举起左手,“啪”的一声,在自己脸上打了老大一个耳刮子,一面骂自己道:“混账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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