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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这一来,其余人倒还没有什么,麦莲却是心神大震。她本来见了石小兰对郑可的模样,心中已不舒服,一听她开口竟叫“哥哥”,她性高气傲,在玉女峰上,除了清波道长外,就是她发号施令,自大已惯,竟不理会有这许多人在场,向前走了两步,向石小兰问道:“喂!你做什么?”

  石小兰回头一看,见麦莲美若天人,神情之间,似对郑可异常关切,眼圈便突然一红。她人只不过生得黝黑些,实在也很美丽,况且本来就满面幽怨,楚楚可怜,眼圈再一红,更是动人。只听得她道:“姐姐,你很美丽啊!可哥哥是我的,你可别抢!你要抢,我没有你美,是抢不过你的。”

  麦莲万万想不到她一个女孩儿家,章会当众讲出这样话来。自己这一问,已是大为不该,怎经得起被她一语道中心病?顿时脸一直红到耳根,叱道:“贱丫头,你说些什么?”恼羞成怒,伸手就夺石小兰手中渔叉。

  但石小兰微一晃动,麦莲一下抓空,上面三股刺上的铁环,渔叉“当啷”连响,石小兰并不还手,凄凄地一笑,道:“姐姐,你要不抢我可哥哥,就是我的好姐姐。”语音柔软,动听已极。

  麦莲给她弄得僵在那里,出手也不好,不出手也不好。其实这是她自己心虚,众人之中,除了郑可因一见麦莲,便大献殷勤,知道这个性高气傲、美艳绝伦的姑娘对自己有点异样之外,只有赵敞对麦莲关心,觉得她行动与平时不同,但也只猜到几分,其余人并不知道她心中的事。

  但麦莲却好像众人眼光倶都集在她身上一般,羞到无地自容,再加一急,便“嘤”的一声,哭了起来,翻身跑出观外,回自己房中去了。

  但赵敞心中对她关切到了极点,一见她哭着跑了出去,向郑可狠狠瞪一眼,急忙跟在她后面。

  石小兰见麦莲走出,像松了一口气,说道:“可哥哥,我们下山去吧,在海上过日子,多么自在?理什么清兵明兵?”

  郑可见她横来生事,一股怨气便全都出发在她的身上,大怒道:“贱丫头,现在有正经事,你胡乱说些什么?”

  谁知石小兰并不恼怒,只是从亮晶晶的眼睛中滚下两滴眼泪来,道:“可哥哥,你骂我吧,我不恼你。你打我,我也不恼你!你打吧!”说着,竟递过手中的渔叉,郑可一把接过,那渔叉有三股尖刺,每刺上均有一个大钢环,一晃动,便“当啷当啷”地响,郑可接了过来,晃了几晃,满脸鄙夷之情,竟退后一步,向石小兰分心就刺。

  石小兰见他退后,便两眼一闭,脸下毫无痛苦之色,像是死在郑可手下,是人生最大的幸福一般。

  说时迟,那时快,渔叉堪堪刺到,石二嫂突然打横蹿来,手中金刚轮向渔叉上一套一绞,郑可本来就没有用力,渔叉被石二嫂一绞,退向一边,石二嫂喝道:“千面郎君,有我在,别想欺负我妹子!”

  郑可冷笑一声,“当啷”一声丢了渔叉道:“是你妹子自己心甘情愿的,这怎怪得我?”

  石二嫂道:“千面郎君!你别将我们石家的人欺负得太狠了!”

  这石二嫂分明在帮着石小兰说话,但石小兰却对她道:“嫂子,你不要说了,他欺负我,我是心甘情愿的!”

  石二嫂叹气道:“我的好妹子!天下如意郎君多着呢,怎么你就看中了这小子?”

  石小兰幽幽地说:“我就是看中了他。”

  郑可听了,冷笑一声。

  众人这时都已听出这石小兰实在是痴恋着千面郎君郑可,但是郑可却一点也不爱她。

  清波上人自己经历过情场上的波折之后,才皈依三清的,见状不禁喟然而叹。

  那乔道和齐星中两人,练的武功都是由外门而内门。那外门横练工夫,需要童子之身,最忌女色,是以两人对情爱两字,厌恶之至,一见石小兰和郑可搅不清楚,齐星中还因为来到了一桩意外,武艺尽失,并不言语,那乔道早已忍不住了,叱道:“姓郑的,和女人搅不清的事,下山去弄清它吧,别在玉女峰上惹是生非!”

  郑可因他适才讲话,提到“母子同师学艺”六字,刺到了自己的痛处,所以已将乔道恨之切骨,闻言眼一翻,道:“这罗浮玉女峰是你姓乔的吗?今日我郑可就要在此闹闹,你又怎的?”

  这话讲得可算是横蛮已极,清波上人两眼斜睨了他一眼,心中暗叱“放肆”,但他的为人极顾身份,见他年纪轻轻,并不出口责骂。

  但乔道却连声冷笑,道:“这罗浮玉女峰刚好是有主的,但想来主人定不屑出手教训你这种东西,乔二爷今日倒要代主人教训教训了!”

  郑可“刷”地打开扇子,说道:“乔老二,久闻你一条长鞭,一双肉掌打遍江湖无敌手,今日小生倒要向你领教领教你那三十六招‘六根鞭法’和你的‘夺命十七爪’!”正经临到对敌,郑可讲话又斯文起来。

  乔道这“六根鞭法”是他师父的绝艺。乔道的师父原是出家人,法名大相禅师,采佛经上“眼耳鼻身舌意”为“六根”的意思,创出这套“六根鞭法”,共有六六三十六招,尤其是最后那六招,那佛经道:“意为念虑之根。”乃是虚渺无边际之物,因此这最后六招鞭法,至柔至阴,快迅无比,简直是来无影去无踪。

  大相禅师仗着这套鞭法,纵横大江南北,二十余年,从未遇见敌手。后来才因些误会,为小人陷害,挑拨他与江湖上大大有名的两个英雄结仇,结果他败在那两个人的手下,那两个人是一男一女,使两套不同的剑法,但又配合得天衣无缝。大相禅师经此一败之后,立刻回到广州六榕寺,对他唯一的徒弟乔道言道:“天下之大,武术之深,实无止境,我从此出外云游,十年不归,当我已死十年,二十年不归,当我已死二十年。”就这样去了。

  那时乔道也只得二十岁出头,刚得了大相禅师的鞭法。他原是六榕寺寺中一个小沙弥,后来大相禅师见他根器非凡,却说他俗缘未了,硬叫他还了俗,但是也不断授他武艺。这使“六根鞭法”的人,本身要讲究六根清静,七情六欲俱不为外界所动,实是佛门的无上心法。

  乔道因师父说他俗缘未了,口中虽未说什么,心中总不服气。

  大相禅师走了之后,他在六榕寺住不下去,便出来江湖上闯荡,后来加入了天地会,仗着一身武艺,不几年就坐了天地会的第二把交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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