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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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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来以为这个自称齐云雁的人,一切全是在胡说八道的,他也根本不会是武当派灵灵道长的师父,甚至不会是武当派中的人! 可是此际,自齐云雁的口中,却讲出了武当宝录上半卷失踪一事来。他不禁对齐云雁刮目相看了。因为这是一件极大的秘密,武林之中,几乎无人知道的,齐云雁若不是武当派人,何由得知?他勉力抬起了眼皮来,向齐云雁望了一眼。 齐云雁自顾自地道:“我在苗疆深处,未曾找到武当宝录,却发现了两套神奇之极的武功,一种便是我如今在练的阴尸功。” 曾天强冷笑了一声,:“听这名字,便知道那是邪派功夫,你……你是……武当……” 他讲到了这里,已再没有力道讲下去了。 齐云雁却也已知道了曾天强是以武当掌门之尊,却去练这等邪派功夫,他大摇其头,道:“你知道什么,武功无正邪,都可以达到极高的境界,我一看这阴尸功,便远在我原来所练的功夫之上。日夕浸淫,如今我功力之高,已在当年十倍之上了!” 曾天强口中不说什么,心中却在想,你若是武当掌门,何等风光?武林中人定然对你极之尊敬。如今你武功虽然高了,但却是僵尸活鬼一样,又有什么用处? 齐云雁却十分得意,道:“所以,我虽然回到了武当,也不稀罕当武当掌门,连道士也不当了,这是绝不奇之事。” 曾天强仍然不说什么,但是他心中却已相信了对方所讲的,乃是实话了。齐云雁道:“这有一门功夫,更是奇妙了,它叫作‘死功’,必需置之死地而后生,一个人若不是全身经脉,尽皆断裂,将死未死,是不能练的。我好几次想自断经脉来练这功夫,唯恐一个不好,不是将死不死,而是一命呜呼,那就什么也没有了,如今你正是这样模样,岂不大妙特妙?” 曾天强本来,还有一点听不懂,等到齐云雁讲完,他细细一想,心中也不禁枰然而动,但是转念之间,他又自己暗忖,难道真有这样的事?一个将死之人,又如何去练武功呢? 他在胡思乱想间,齐云雁又道:“可是,我也不能白将这‘死功’的秘诀告诉你!” 曾天强本来就对自己还能变成一流高手这件事,将信将疑,听得对方居然一本正经地开起条件来,心中只觉得有点好笑。 他也未置可否,由得对方说下去,只听得齐云雁又道:“你我两人所学的武功不同,你不能拜我为师,将来,你的武功可能还在我之上。你必需认我作义父,答应替我做三件事,不得拒绝。” 曾天强勉力知了一下,道:“你看我能为你做什么事?” 齐云雁道:“如今你当然不能做什么,但当你武功练成之后,不论我叫你去做什么,你总得去做,我也不会多叫你做,只是三件而已。” 曾天强苦笑了一下,道:“唉,你口口声声地称我武功之高,便如何如何,难道我的武功还真能高么?能以不死,已是万幸了!” 齐云雁笑道:“难怪你不信,但是我却不会骗你,你可答应了?” 曾天强心忖:齐云雁的样子,虽然难看,但是他为人的心地,似乎很好,不论有什么事,总讲在前面,不像是暗中捉弄人的小人。 曾天强想了片刻,道:“你要我做你的义子,这个……这个……似乎……”齐云雁道:“你不肯叫我做义父,也不打紧,可是却要罚誓不背叛我,永不伤害我。” 曾天强叹道:“我与你无怨无仇,你若是能叫我练成了极高的武功,你等于是将我从鬼门关前,拖了回来,我感激尚且不尽,如何会来害你?” 齐云雁摇头道:“你也怪不得我,需知畜生好渡人难渡,人心难料啊!”曾天强道:“好,你既然不信我,我便罚誓好了!” 曾天强扬起手来的力道也没有,他只是勉力竖起了手指来,指着苍天,依着齐云雁的意思,罚了一个毒誓。齐云雁大是高兴,扶起了曾天强,放在自己的肩上,又向前掠了出去。 不一会,便到了一个极大的山洞之中,那山洞相当宽敞干净,进了山洞,齐云雁将曾天强放在石榻之上,转身取了两颗丸,放在曾天强的口中。 曾天强只觉得服下了那两颗药丸之后,头昏眼花,离死似乎又近了许多。他昏昏沉沉,近乎不省人事地躺着,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才看到齐云雁拿了一个木架过来,在木架上,放着一册残旧的竹简,竹简上密密麻麻地刻着字。齐云雁道:“你仔细看,慢慢地依诀苦练,进境了可说会十分快的,你快睁开眼来啊!” 曾天强睁大了眼,向前看去,可觉得竹简上的字,一个一个,似在跳动一样,好不容易才看清了字,只见第一行便刻道:“内功修练,即练气之道。各派练气之功,皆自真气不断,一元复始之理。” 曾天强用力一睁双目,竹简上的字又跳起来,“三派功夫,能关蹊径,真气断续,各行其事,各经各脉,即使互不相通,真气仍在体内,是之谓‘死功’,虽然犹生,功力无穷。” 曾天强看了,仍是莫名其妙,但是他总是曾家子弟,隐约知道,那是说练这门功夫,真气不必动行一个大周天,哪里还有一股真气可以行走动,就练哪里一截,自己如今,还有一口气,怕就是心脉这一段了。 他又继续向下看去,只见下面写的,全是各经各脉独行其是的练气之法。曾天强自己翻不动竹简,便叫来了齐云雁,为他翻到了心脉真气那一章之上。 他反正一天到晚,躺在石榻之上,不能动弹,日夕默诵着口诀,依言施为,七八天之后,便已觉得心脉的那一股真气,渐渐强了起来。 一个月后,心脉的那股真气,已然十分灵活,但是奇的却是那股真气,说什么也难以突出心脉的范围之外。这时候,曾天强已渐渐地明白这门功夫的玄奥所在了,那便是练成之后,八脉可以各行其事,到时候,如果遇到了武功比自己高的高手,将自己打成重伤,断了七根筋脉,仍然可以不死的。因为练这门功夫的人,根本是等于已经死过的人了,当然不能再死一次了。 两个月后,心脉的真气越来越强,任脉之上,已有真气在隐隐而动,曾天强忙又改练任脉的真气,他精神不见得好,但是体内的真气,却已越来越强。 那山洞之中,并没有什么人来,在开始的时候,齐云雁总是守在他的身边,过了几个月,齐云雁看曾天强已可缓缓行动,自己能照顾自己了,他便时时离去。 一年之后,齐云雁不在山洞之中的时候更多,往往一去七八天,音讯全无。曾天强反正是专心练功,也不去理会他,他每天所进的食物极少,齐云雁留下的干粮,可供他数月之需,他几乎连那山洞也未出过。 那一天,曾天强已将八股真气,都练到了相当的境界,他在洞中,来回踱了几步,信步向外走去。其时正当中午,日光方炽,他在山洞之中,过得久了,一出来,日光强烈,令得他眼睛一阵刺痛,几乎张不开来。 他闭上了眼睛,过了好一会,才又张开眼来,慢慢向前走去。 这一年多来,他固然觉得自己体内,真气充沛,但是行动却还是十分迟缓,讲话也是有气无力,他只觉得“死功”的确有好处,至少将他从垂死的边缘挽救了过来。但是“死功”究竟有什么威力,他却还不知道的,因为他如今仍是行动无力,若说能够出手打人,那是天大的笑话了。 他缓缓地向前走着,心中思潮起伏,暗忖自己自从挨了天山妖尸的一掌之后,已经两年了,在这两年之中,自己所熟悉的那些人,不知道怎么样了? 他想起了施冷月,想起了白若兰,卓清玉,也想起了身份仍然不明的自己的父亲来。他的心中,实是感慨万端,低着头,只是慢慢地向前走着,也不知走出了多远,只听得前面,水声潺潺,几股细瀑,注入了一个极深的大水潭之中。 曾天强看到溪水清澈如镜,蓝天白云,倒映在潭水之中,看来十分美丽,曾天强走到了潭边,向下望去,陡然之间,他在潭水的倒映之中,看到了一个极其可怕的人! 那人身形伛傣,骨瘦如柴,双眼之中,却射着绿幽幽的光芒!而更可怕的是,那人的脸上,可以说一点肉也没有,两只眼珠,由于眼眶深陷的原故,像是随时可能自脸上跌下来一样,确是恐怖之极! 曾天强乍一见到这样一分似人,九分似鬼的人影,心中吓得突突乱跳,不由自主,噔噔噔地向后,退出了两三步去。然而,他才一开始后退出,便已经明白,在潭水倒映之中,所看到的那个恐怖绝伦的人影,不是别人,正是自己! 那是他自己,不是别人一曾天强一想到这一点,双腿陡地一软,“咕咚”一声,坐倒在地上,可是他的心中还在叫着:不,那不是我,我即使变了,也不会变成那个祥子的。 他心中一面狂叫,一面挣扎着向前,爬了过去,又爬到了水潭边上。 当他再定睛向水潭中望去之际,他最后一线的希望幻灭了。 那的确是他,他张了张嘴,水潭中的人影便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齿,他扬了扬手,水潭中的人便也扬了枯柴也似的手,那不是他是谁? 曾天强伏在水潭边上,不知该怎样才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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