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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曾天强心想,自己若是答应了他,少不免又要惹麻烦上身,因之忙道:“不,我看还是前辈自己交给他较好。”

  白衣老者“呵呵”一笑,道:“我不见你已有二十年之久,托你做一件小事,你也不肯么?”

  曾天强又唯恐再推托下去,露出马脚来,又惹人起疑,忙道:“晚辈不敢。”

  那白衣老者伸手入怀,取出了一只黑黑的盒子,那盒子只不过手掌大小,寸半来厚,也看不出是什么质地所制的。

  曾天强望着那只盒子,心中莫名其妙,面上的神色,自然也一片茫然。白衣老者已伸手将盒递了过来,可是一看到曾天强面上的神色,心中不禁陆地起疑。

  只见他忽然一缩手,曾天强本来已伸手过去,准备去接这只盒子,却未曾料到白衣老者会突然缩手,他一抓之下,抓了一个空,心中大是愕然。

  白衣老者缩回手来之后,双目直视曾天强,曾天强给他看得心中发毛,手足无措。

  白衣老者望了曾天强半晌,才缓缓地道:“这只盒子的来历,你可知道么?”

  曾天强听了,心中暗暗叫苦,这只黑盒子,究竟是什么东西,他绝不知道,如何说得出来历来?他只得道:“我不知道。”

  白衣老者两道银眉,陡地一扬,道:“难道僵尸老兄,竟然未向你提起过么?”

  曾天强摇了摇头,道:“没有,从来也没有。”

  白衣老者“呵哈”一笑,道:“那想必是他怕你知道了,不知轻重,来找我算账,是以才隐瞒不提的。唉,我与他是多年生死之交,却不料因为误会而反目,这盒子一到,误会自可冰释的了!”

  曾天强根本不知道那白衣老者在胡诌些什么,他也不敢反驳,只是含糊以应,白衣老者又将那只盒子递了过来,曾天强这次,总算接住了。

  曾天强当着白衣老者的面,将之郑重放入了怀中,向白衣老者行了一礼,道:“晚辈告退。”

  白衣老者道:“不必多礼。”

  曾天强倒退着身子,向外慢慢地走去,到了谷口,才一个转身,还不敢疾奔,唯恐给人看出破绽来,直到转过了山谷,才向前疾奔而出。奔出了里许,在一道小溪旁边,停了下来,心中好生得意,因为刚才的情形,可称凶险之极,他深庆自己应付得宜,随机应变,总算过了这一个难关。

  他心中只觉得自己不但武功过得去,人也可以称得上机灵之至,不禁洋洋自得起来。

  他摸了摸怀中的那只盒子,心想这盒中所放的,只怕是什么武林至宝,也说不定。那一定是这白衣老者早年从那个“僵尸老兄”手中抢过去的,所以两人才生出误会,如今白衣老者要将之还给“僵尸老兄”,却误落在自己的手中,可谓是飞来之物。

  他想到了这里,更是得意,便将那只盒子,取了出来,翻来覆去,看了半晌。

  只见那盒子严丝合缝,竟不知如何开启。而的质地又非金非玉,一望而知,不是凡品。在盒子的一面,刻着“天山东南,通行无阻”八个篆字。

  曾天强看到了这八个字,心中暗忖:好大的口气,天山东南便是整个中原,甚至蛮荒,也可以称之为天山东南,那等于说天下无阻了。

  他看了一会儿,又将盒子放好,心想那救了自己的少女,不知已躲到什么地方去了,只怕多半是找她不到的了。他带着怅惘的心情,急急向前赶路,要赶到曾家堡去,看看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重大的变故没有。

  一连几天,他连换了好几匹牲口,每一匹牲口,都是奔到了筋疲力尽,这才弃而不用的。到了第七天早上,他在湘南连绵不绝的山脉赶路,离曾家堡已经只有一天半的路程了,那条在山中的道路,本来是直通曾家堡的,道上的行人,本就不多,这时,道上倏无一人,曾天强在道上策略飞驰,去势更快。可是他骑的乃是劣马,绝不能与“玉蹄金盏”相提并论,山路崎岖,颠簸不已,突然之间,马身一侧,曾天强几乎跌了下来,他虽然连忙勒紧缰绳,可是放在怀中的那只盒子,却“啪”地一声,跌了下来。

  曾天强“哼”地一声,在马上一俯身,伸手便去拾那只盒子,可是他手才一伸出去,便听得有人“哈”地一笑,道:“久违了!”接着,“扑”地一声。

  一围污泥直飞了过来,竟恰好盖在那只盒子之上,将盒子埋在泥中。曾天强一缩手,坐直了身子。

  这时候,在他的身旁,并无人影,可是他不假思索,便大声道:“朋友,你向我说是武林前辈,夸言自己的武功,如何如何高强,又要我到华山狗峰去,说是我到了那里,自有绝好的机缘,原来是一派胡言,反倒失了宝马,受”他本来还想说“受了重伤的”,但是他立即想到,那乃是大失面子之事,怎要讲出来,所以才突然住了口,顿了一顿,又道:“哼,我看你多半是偷了我的宝马,又将它害死的人!”

  曾天强一面说,左首的林中,笑声一直不绝。

  等到曾天强讲完,那林子之中,鹅行鸭步,走出了一个人来。其人头戴四方巾,身穿青布衣,手持大折扇,脚下却蹬着一双芒鞋,僧不僧,道不道,商不商,仕不仕,嬉皮笑脸,油腔滑调直来到了曾天强的面前。

  那人一现身,曾天强更是恼怒,道:“你胡言乱语,如今还有面来见我么?”

  那人“嘻嘻”、“哈哈”,笑声不绝,眼看他踢踢趿趿,一直走到了曾天强的面前,手中的大折扇一伸,那人的身子并不高,而曾天强则俊俏挺拔,这时又坐在马背之上,照理说那人折扇向上一伸来,是万万碰不到曾天强的脸部的,因之曾天强也根本未加防范。可是,就在那人折扇一伸间,扇尖竟重重按到了曾天强的鼻尖子之上,按得曾天强鼻子又酸又痛,双目之中,不由自主,淌下了泪来。

  那人手一缩,“啊哈”一声,道:“喂,你那么大个儿了,哭什么?不怕丑么?”

  曾天强这时,当真啼笑皆非,他和那人第一次见面,是在鄂北武林大豪,铁胆神鹰高力的高家庄上。

  曾天强悄悄骑了他父亲的宝马“玉蹄金盏”出外,一路之上,大受照应,铁胆神鹰高力也是认出了这匹宝马,知道了他的身份,才将他当着庄上贵宾的。

  这铁胆神鹰高力,乃是湖南、湖北两者,七十二家镖局的总镖头,一生过的是刀头上舐血的日子,已经七十开外,德高望重,武林中人经过高家庄,莫不去拜见高力,是以高家庄聚贤堂中,灯火彻夜不灭,高朋终年不绝。

  在高家庄上来往的,全是武林豪客,曾天强本来算不上什么,但是他却是武林四神禽之一,铁雕曾重的儿子,人家看在他父亲的面上,少不免说上几句好话,曾天强大是飘飘然。

  他就是那高家庄上识得那个嬉皮笑脸的人的,那时,当铁胆神鹰介绍曾天强的身份之际,人人皆欠身为礼,唯有那人,却高居上坐,翘起双脚,一副爱理不理的神气,十分傲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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