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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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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中笙来到了那几间茅屋面前,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他宁愿师父此际,在茅屋中等着他,狠狠地责骂他,只要不逐出门墙,什么样的处罚,他都甘心领受。 然而,四周围的一切,是那样地沉静,令得他的心头,也沉重无比。 他推开了竹篱,又呆了半晌,才俯身将碎了的花盆,搬在一堆。仍可以栽得活的花卉,又小心地栽了起来,踏坏了的平地,又将之铺平,又和了一大堆泥,将后墙上的破洞,补了起来。 等他做完这一切之后,早已日头高照了,竟是一个难得的好天,但却十分酷热,袁中笙满头是汗,一身污泥,他正准备到附近的溪涧处去洗一个澡,忽然听得有马蹄声在屋前停了下来。 袁中笙猛地一怔,连忙转过屋角去,只见一匹骏马,停在门前,一个人,正从马背上翻身而下,娇声道:“有人么?” 袁中笙一见那人,心头禁不住怦怦乱跳! 那人身上,已不是披着昨晚所披的银光闪闪的银色鱼皮雨披,而换上了淡青色的衣衫,益发变得她貌美如花,清丽脱俗,不是别人,正是昨晚一来,便令得袁中笙发呆的费绛珠! 袁中笙如果早知道来的人是费绛珠时,他可能会躲在屋后不出来。 但这时候,他既已转出了屋角,再度躲起来,可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费绛珠一抬头,向袁中笙拱了拱手,道,“这位老乡,过路人讨杯水喝。”袁中笙心中一奇,暗忖她何以叫自己“这位老乡”? 但是,他低头向自己看了一看,便自恍然,原来他身上满是污泥,想必头脸之上,也是一样,自己昨夜和她见面,又不是在这里,此际费绛珠一定以为自己是黄山脚下的庄稼人家了! 袁中笙不知为了什么原因,十分怕和费绛珠再见面。 这时,他见费绛珠认不出自己来,正中下怀,含糊应道:“井中有水,你自己打吧!” 他一面说,一面又转过身去,但是又怕立即离开,启人之疑。所以,他又将那些破烂了的花盆,一齐搬了开来,慢慢地再堆一遍,假装在做事。 他一面做,一面偷眼去看费绛珠。 只见费绛珠一面在井边打水,一而不断地向路上张望,像是正在等着什么人一样,没有多久,她又道:“这里地方,幽静得很啊!” 袁中笙放粗了喉咙,道;“还过得去。” 费绛珠已喝完了水,却并不不离去,反而向袁中笙走了过来。 袁中笙的心中,不禁暗暗叫苦 ,连忙将头低了下米,费绛珠来到了他的身边,忽然“咦”地一声,道:“这些花盆,全是珍品啊,为什么打烂了?” 袁中笙忙道:“是昨晚来了一群野狗,我逐狗之际,不小心打烂了,只怕主人回来,还有好一顿骂啦!” 他本来就不善于说谎,这时,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勉强编了一个谎话出来,心头突突乱跳,面上一阵冷一阵热。 尚亏他面上满是泥污,否则,青红不定,早已给人家看出心亏来了。费绛珠又问道:“你主人是何等样人?” 这一问,袁中笙答来,却并不费事。因为马放野在此隐居,每日都要去前面不远的村子处为村童开塾教书的。所以他便道:“我主人是在前面村子私塾中的教书先生。” 费绛珠四面一看,道:“一个三家村的老夫子,住处竟如此幽雅,足见心胸,难得,难得。”她一面说着,一面又向外走了开去。 袁中笙心中,这才松了一口气,只盼她走得远些。但是,她却只走出了几步,又停了下来,跳起足来,向前望去。 这时候,连袁中笙也已听到,隐隐有喧哗的人声,从远处传了过来。 那人声来得十分迅疾,费绛珠的面色,也微微一变,道:“这里可有地方,供我暂时藏身么?”袁中笙知道为了避免自己惹上麻烦,最好的法子,便是拒绝费绛珠的要求。 但是他却不知道怎地,怎样也说不出一个“不”字来,只是站着发呆。 费绛珠急道:“啊呀,你哑了么?” 袁中笙忙道:“厨房前面的大草堆,足可以藏身。” 费绛珠一听,一俯身,便从地上,拾起一片碎瓷来,中指一弹,“啪”地弹出,那片瓷向停在篱外的骏马,激射而出,那马一被弹中,负痛长嘶,向外面奔逸了出去,而就在此际,费绛珠早已身形闪动,向屋角转去! 袁中笙也知道,费绛珠乃是黑道上有第一奇人之称的费七先生的孙女,而且她本身的武功造诣,也极其高超,而她急于躲避,可知追上前来的人,一定更是非同小可的人物。 袁中笙听得人声迅速传近,便立即抓了一把锄头在手,假作锄地。 他锄了两下,已听得身后,有一个破锣也似的声音喝道:“喂,你过来,我问你!” 那声音实是难听之极,令人听了一句之后,再也不想听第二句! 袁中笙转过身去,以手遮住了阳光,向前看去,只见在篱外,已多了四个人。 四个人之中,有两个正俯身在地上察看马蹄印,袁中笙看不清他们的脸面,另外两个,出声的乃是一个奇丑无比的胖妇人,令人一见,便忍不住恶心。而在胖妇人身边的,则是一个瘦长子。 袁中笙本就少在江湖上走动,根本不知道这些人的来历,他沉住了气,向前走去,道:“什么事?” 那胖妇人一双猪眼,异光闪闪,道:“你可曾看到一个青衣小姑娘,向这里来了?” 袁中笙心知她一定有此一问的,因之忙道:“看到的。” 那胖妇人尚未出声,她旁边的瘦长子已冷冷地道:“你答得倒快,你知道我们会有此一问么?” 他的声音,和胖妇人完全不同,十分尖锐,但听了令人不舒服。 袁中笙心中吃了一惊,道:“那小姑娘,向我要过水喝。” 这一句,乃是实话,袁中笙讲来,甚是自然,那胖妇人又遭:“她向何处去了?”袁中笙伸手向那匹马奔出的方向一指,道:“向那面去了。” 胖妇人和瘦长子,意犹不信问,只听得另外两人道:“马蹄印向东去了!” 那两人一开口,袁中笙又是一惊! 他一听便认出,那两人正是在太湖边上,凉亭之中,向他询问“姓袁的小王八”去了何处之人。袁中笙知道这时候,自己如果再和那俩人相见,那两人一定会认出自己来的。 所以他立即一个转身,又去锄地。 而那两人一说,胖妇人和瘦长子,对于袁中笙的话,自然也深信不疑,四人一齐向前,蜂涌而出,一面走,一面还在骂之不已,骂的全是秽言,也无法尽录。 袁中笙望着他们四人去远了,心中才松了一口气。 但在此同时,他心中却又生出了一层隐忧。 因为他知道那四人,身法如此之快,追出不久,一定可以追上那匹马的,而他们发现马上无人,难道肯善罢干休了么? 袁中笙倚着锄头发呆,只听得屋角处传来了“嘘”地一声。 袁中笙抬头看去,只见费绛珠探出半边面来,低声道:“他们走了么?”她一面说,一面做着鬼脸,可见她稚气未泯。 袁中笙道:“走了,但只怕又会转头来找你的。” 费绛珠走了出来,道:“那时,我已走远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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