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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他看到前面,炊烟袅袅,乃是一个小镇。摸了摸身边,还有几两碎银,便向小镇走去。

  不用多久,他便已在那小镇的大街之上。正是雨后,石板铺成的街道,十分滑腻,行人也不多,袁中笙找到了一家熟食铺,一矮身,便走了进去,要了一些早点,正在吃着,只听得街上,一阵马蹄声过处,几匹骏马,疾掠而过。

  想是在这个小镇上,平日甚少豪客,驰马而过。是以那几匹骏马才一掠过,熟食铺中的食客,便都向外望了出去。

  他才看了一眼,心中便暗吃了一惊。只见他避雨之际,曾在凉亭相遇,要寻“姓袁的小王八”的两个人,也在其中。

  袁中笙唯恐自己再为他们发现,引起他们的疑心,连忙低下头来,只是偷眼向外看去,只见在四匹骏马过后,又是四匹马,疾驰了过来。

  那四匹马的毛色,十分奇怪,竟是十分浅淡的枣红色,看来给人以十分艳丽的感觉。而那四匹马,却并没有人骑着,而是拉着一辆装饰得十分华丽的马车,马蹄敲在石板上,车轮辗在石板上,却发出十分动听的声音来。

  袁中笙一见这等气势,便知道那车中的人,一定是武林大豪。

  因为寻常富买,出门不敢那样排场,而如果说是王公大臣的话,则开路的四人,分明是江湖上的高手,而不是武官军爷。

  袁中笙一面看,一面自顾自地吃着东西。

  虽然刚才驰过去的四匹骏马上,有两个人是曾经找过他的,但是他仍然未将那辆马车放在心上。怎知,就在马车疾掠而过之际,袁中笙忽然看到密垂的车厢帘子,忽然掀了一掀。

  在那一掀之际,袁中笙依稀看出,车厢中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个,膝上还抱着一大团雪也似白的,不知是什么东西。

  而另一个人,袁中势在那一瞥之间,也未曾看真切,然而他却陡地一呆,因为那人看来,竟像是文丽!袁中笙猛地一呆,身子不由自主,向前一俯,“砰”地一声响,竟将面前那张桌子,碰得跌翻了出去。熟食铺中的食客,纷纷吆喝起来。

  袁中笙见那辆马车驰得极快,一时之间,他也不及解释,摸出了些许碎银,身形掠起,将碎银在柜上一放,一个起伏间,便已到了街上。

  他到了街上,还是可以听得辚辚车声,但是那大街转了一个弯,车子却已看不到了。

  袁中笙连忙向前追去,转过了弯,只见车子已经出了小镇。袁中笙追在后面,大叫道:“师妹!师妹!可是你么?”

  但是那四匹骏马的去势极快,袁中笙一开始叫,车中的人,便未必听得到,而且几句话过处,车子早已越驰越远了。

  袁中笙知追不上,便停了下来。

  他心中暗忖,大约是师妹突然失踪之后,自己心慌意乱太甚,以致看到什么人,都当是师妹了,师妹怎会在那车子中出现?

  然而,袁中笙一面自己安慰着自己,当是眼花,另一方面。他想起刚才车帘一掀之际的印象来,却又觉得自己并没有看错。

  这时,他也无法证明自己究竟有没有看错,因为那两辆马车,早已驰远了。

  袁中笙无法可施,只得仍按照原来的计划,急急忙忙,向黄山脚下而去。他赶了一日二夜的路,在第二天早上,便已到了黄山脚下。袁中笙自幼在这里长大,当时天色还未大明,但是他却仍然可以向前疾驰。

  连日来,天色都十分阴沉,不时细雨蒙蒙,袁中笙身上的衣服,时湿时干,也已经不知多少次数了。没有多久,袁中笙便已穿过了一座十分紧密的松林。而过了松林不久,又是一排密密的竹林,连日细雨,竹子根根皆是苍翠欲滴,好看之极。

  过了竹林,便是一道小溪,袁中笙一跃而过,便在一道高可丈许的竹篱之前,停了下来。透过那竹篱,向里面看去,可以看到五六间茅屋,三四畦青菜,宛若是一家农家,若是不知底细,却是谁也不知那便是隐侠马放野的隐居之所!

  袁中笙两夜未睡,赶了回来。

  但是一到了篱前,他不禁害怕起来。本来,他和文丽两人,闯下了那么大祸,文丽曾经仗着师傅疼爱,曾一力担当的。但如今连文丽也失了踪迹,自己实是想不出用什么话来向师傅交待的好!

  他在篱外徘徊了片刻,手心上已全是汗,还是鼓不起勇气推门而入,“呀”地一声,竹篱被推了开来。那时,东方刚有了一些鱼肚白色,已经依稀可以看得清一点物事了。

  袁中笙才一推开竹篱,便陡地一呆。

  只见茅屋之前,一列排开,十来盆师傅最喜欢的名种花卉,这时,不但枝折叶残,花落满地,而且连花盆也尽皆破碎。

  在一块草地之上,则全是深浅不同的脚印。寻常人看来,可能会以为这里经过不知多少人践踏过。但是袁中笙一看,便可以看出,脚印是两个人的。而两个人在一幅地上,留下那么多多的脚印,那当然是有人在这里激烈地动过手了!

  既然门前的空地上有人动过手,那么这十来盆花卉,枝折叶残,也是意料中事了!袁中笙心头突突乱跳,他只觉得双脚发软。

  黄山隐侠马放野过去在武林中的名头,极其响亮,而且,他早已声明,不再在江湖上走动,就算有些仇家,也未必敢寻上门来,那么,动手的对方,是不是就是大侠冯圣夫妇呢?

  袁中笙心中虽然还在自己问自己,其实,他早已有了肯定的答复,那便是一个“是”字,早在他未曾回家之际,在他的脑海之中,便曾不止一次地想起师傅和冯圣,因为失去了寒霜剑而动手的可能性。

  如今,这种可能性已被证实了!

  袁中笙只觉得双腿发颤,他师傅和大侠冯圣,都是武林之中,出了名的脾气刚强之人,若真是动上了手,说也不肯认输,如果有哪一方面输了,必然千方百计,想要报复,这件事,可能演变为影响整个武林,天翻地覆的一件大事!

  袁中笙呆了许久,天色渐渐明亮了,他又才硬着头皮,向前跨出了两步,怯生生地叫道:“师傅,师傅,徒儿回来了。”

  他一连叫了几遍,茅屋之中,静悄悄地,却并没有人回答。

  袁中笙心中,不禁怦怦乱跳,心想难道自己叫得声音太低,师傅听不到?他又提高了嗓子,叫道:“师傅,徒儿回来了!”

  那一下叫唤,袁中笙自度,师傅绝无听不到之理。但是他叫了几遍,却仍然没有人回答。袁中笙心中发毛,暗忖一定是祸闯得大了,师傅大怒之余,不再理睬自己,他心中又是吃惊,又是焦急,也不顾地上泥泞,连忙跪了下来,道:“师傅,弟子知错了,事情本是弟子一时好奇心太大而引起的,师傅要打要罚,弟子决无半点怨言,尚祈师傅明鉴!”

  他跪在泥地之中,苦苦地哀求着,不一会,天又下起雨来,他也不敢起身,他一直跪到中午时分,两腿发麻,仍不见茅屋之中,有任何声息。

  袁中笙心中越想越惊,一面哀告,一面膝行向前走去,到了茅屋门前,又哀告了片刻,仍是听不到屋内有什么声息。

  袁中笙再呆,他心中再慌,到这时候,也已经觉出,事情有点不对头,因为就算他的祸闯得再大,师傅也绝无半日不出声之理。

  袁中笙又向前膝行了几步,大着胆子,伸手将门推了开来,向里面一看,一看之下,他不由自主,站了起来。由于他跪得久了,才一站起,便双腿发软,又几乎跌倒。他连忙扶住了门框,怔怔地望着里面。

  一推开门,里面乃是一个小小的厅堂。

  本来,厅堂中所有的陈设,全是以翠竹制成的,十分雅致。然而,此际却没有一件东西是完整的了。甚至对面的墙上,也出现了一个大洞。令得袁中笙真正吃惊的,还不是一切被破坏得如此彻底,而是在那个破洞之中,有一条人腿勾着,看来像是有人,以一条腿勾住了整个身子,所以一条腿在墙内,而身子在墙外。

  但是袁中笙一看便看出,那人多半已死了。因为那人的腿上,有一处伤痕,血迹已凝成了紫黑色了。

  袁中笙呆了一呆,踏着遍地碎竹,向前走去,来到墙洞之中,向外看去,只见那人的头浸在墙外的泥水之中。

  而如果那人的头,即使不是浸在泥水中的话,要辨别他是什么人,也是没有可能的事,因为那个人的头,像是一只从高处跌下来的西瓜一样,四分五裂了。当真难以想像,他当时是受了什么样的打击,才会伤成这样而死的。

  袁中笙连面色都变了,那人的服饰甚是陌生,看来并不像是大侠冯圣夫妇,或者川东双侠。而是另外的什么人,袁中笙当然叫不出他的名字来。

  袁中笙又呆了片刻,连忙转身,向厅堂旁边的房间奔去,他看了一间又一间的房间,只见没有一间不是全被捣毁的。

  袁中笙心中,实是惊骇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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