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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姓包的一面瞪眼,一面又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他奶奶的,为什么嫁了人不到半年,就踪影不见,勾汉子去了?我可没不三不四,不过那样子叫什么,我可不知道!”

  唐荣又好气又好笑,看来,那姓包的,竟是个浑人,唐荣生怕陈典文再度出手,姓包的定要禁受不起,立时向陈典文望去。

  只见陈典文苍白的脸上,现出十分疲倦的神色来,甚至看来眼皮也十分沉重,连眼都睁现不开来,唐荣挪了挪身子,道:“少爷,我们走吧!”

  陈典文陡地抬起头来,伸手用力一拨,将唐荣的身子拨开,唐荣防不到他有此一着,一个踉跄,倒撞在舱壁上,“哗”地一声响,将舱壁又撞坍了一半,雨更像倒水一样,倒了进来。

  雨水将陈典文的头发,紧贴在他苍白的前额上,他盯著姓包的,道:“是,兰姑不见了,你们可曾想到,她是叫人谋害了?”

  姓包的看来更不好受,雨洒在他的脸上,将他口鼻处流出来的血,全化成一条条,顺着他的鼻子,向下流着,他听得陈典文那样说,怔了一怔,道:“害她?谁害她,你是说,她不是存心跟你走,是你勾引她的?”

  陈典文忍住了气,这时候,他的心口,像是有几千百斤涨力,在向外用力涨着,就要令他的胸膛炸开来了,所以他的声音,听来十分异样,道:“我说是张翱,他……他害兰姑!”

  姓包的陡地笑了起来,他虽然一个字也没有说,可是从他一面笑着,一面牵动了肋骨,疼得脸上变色,口中呛血,但仍然忍不住要笑的那种情形看来,显然,他心中认为陈典文所说,是绝无可能之事!

  陈典文并没有出声,只是在他的眼神之中,流露出一丝极其悲哀的神色来,缓缓地转动眼珠,向姓么的望了过去,姓么的仍缩成一团,身子也仍在不断抖着,陈典文一向他望了过来,他喉际就发出了“咯咯咯”三下响,一连呑了三口口水,然后,才用颤抖的声音道:“陈爷……老实说……我怕死,不过……你才说的……就算死了,我也……不信!”

  姓么的话才说完,陈典文陡地发出了一声狂吼,在那声狂吼之中,充满了绝望的悲哀,接着,只见他双臂一振,在他双臂振动之际,雨点横发,打在人的身上,就像是小石子一样。

  陈典文叫声未完,人已向上拔了起来,倏地穿出了舱顶,唐荣张大口待叫,只听得一下巨响,一根桅杆,断了,又将舱顶压塌了一半。

  唐荣忙也向外窜去,只见大雨弥漫,陈典文已上了岸,在雨烟弥漫的荒野之中,向前奔着,转眼之间,已经只见一条模糊的人影。

  唐荣大吃了一惊,叫道:“少爷!”

  他一张口,雨水灌进了他的口中,令得他的喉际,发出一阵“都噜噜”的声响,他无法再叫出第二声来,一面呑下了口中的水,一面抹着脸向前追了过去。

  旷野上的雨是如此之大,天地间,一片灰暗,只是偶然间,有几只惊慌的海鸥,在雨中翱翔,露出肚上的那一点。

  唐荣竭力向前看着,想看到陈典文,可是向前看去,除了一片雨濛濛以外,什么也看不到。

  唐荣心中,说不出来的着急,他完全明白,陈典文为什么会这样子发出一下吼叫声,向前奔去,那是因为他感到绝望了!

  张翱在其他人的心目之中,威望如此之隆,看来就算是兰姑亲自出现,和他一起,当着加盐帮上下,一起诉说张翱的种种阴谋,也是不会有人相信的了!

  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陈典文怎能不心如刀割,看来他除了在豪雨下的旷野之中,拚命奔驰之外,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了。

  唐荣心中也不好受,一面向前窜,一面仍在向前看着。雨势太猛,原野上,积水向低处窜着,就像是有千万条怪蛇在流窜一样,唐荣奔得急,不暇向地上看,陡地一脚踏下去,踏了一个空,“噗通”一下,水花四溅就跌进了水中。

  唐荣水性不怎么样,陡然之间,到了水中,心里一慌,就呑了两口黄泥水,好不容易挣扎得站了起来,才弄清楚自己跌进了一道沟中,水深齐胸,湍急无比,涌了过来,唐荣站在水中,水涌过来,被他的身子所阻,激起老高的水花来,唐荣那样的大个子,尚且有站立不稳之感。他定了定神,抹去脸上的水,正准备跨上沟去,突然在水里,像是有什么东西,撞了他一下。唐荣心里暗骂了一声,伸手向水中就捞,一捞就捞了个正着,向上就提。

  他本来心想,这一提,不论在水冲过来的是什么,总可提出水面来的了,却不料水中的那东西十分重,一提之下,非但没有提起,脚下一滑,又跌进了水里。

  唐荣在水里挣扎了一下,又喝了两口黄泥水,再站了起来,双手一起,将水中的东西,提了起来,用力向岸上一抛。

  等到他将水里那沉重的东西,抛出了水,他才陡地一怔,在水里冲过来,给他抓住了的,原来是一个死人!

  唐荣一面暗骂着自己霉气,一面拖泥带水,自沟中爬了出来,气不打一处来,一脚踢得那死人翻了一个身,向那死人看去,只见那死人的脸皮,是厚厚的一层死灰色,看了令人恶心,不但是脸皮,整个身子都在发胀,以致他身上的衣服,看来像是裹在粽子上一样,那自然是人死了之后,在水里浸过不少时候之故。

  对于一个这样难看的尸体,唐荣当然不会有太大的兴趣,何况他还紧着要去追陈典文,踢了一脚之后,正待向前拔步奔去,陡地一眼看到,那死人全身发胀,可是唯独胸前坍下去了一大片。

  唐荣是武术的会家,一看到这情形,就不禁一怔。这情形,他一眼就可以看出来,这人生前,胸前受过重击,十几条肋骨可能全断了,才会这个样子!

  唐荣一想到这一点,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这多看一眼,又看出一点名堂来了。

  他看到那死人的手里,紧紧揑着一只黑布包袱,抓得如此之紧,看来五根发了白的手指,像是做了鬼也不打算将之放弃一样。

  唐荣虽然是粗人,可是看了这种情形,他也不禁自然而然,发出了一阵感叹,他一面抹着脸上的水,一面喃喃地道:“放开点吧,那包袱里就算有金钡珠宝,老兄你也用不着了,还不肯放开?”

  死人当然不会回答他的话,只是在大雨之下,灰白的眼珠,可怕地瞪着,唐荣俯下身,想将死人的眼皮抚下来,可是尸体已经发了胀,眼皮是抚不下来的了,唐荣叹了一声,用力一扯那布包裹,在他用力一扯之下,倒将死人的手指,扯断了两根,断手指仍然搭在布包袱上,看来极其骇人。

  唐荣又嘀咕了几句,顺手抖了抖包袱,抖出了几件旧衣服来。

  在旧衣服之中,好像还有一件什么东西,一跌出来,就跌进了水洼中,也看不清是什么,唐荣也懒得再俯身去拾,顺势向洼中一脚踢去,将那件东西,踢得飞了起来,等到那件东西,一向上飞起来,唐荣一眼看见,不由自主发出了一声怪叫!

  那东西在被踢得向上飞起之际,恰好在唐荣的脸前掠过,唐荣在一瞥之间,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一面令牌,是双龙争珠令!

  唐荣怪叫了一声,傻了一傻,再抬头向上看去,给他一脚踢了起来的令牌,兀自在半空中翻着滚,叫豪雨一淋,更显出它那深紫色、发光的特质来,那不是双龙争珠令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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